第二十四章 躺著睡著

當大陣散去的瞬間,秦素和蘇雲媗這兩名聰慧女子就立時察覺不到。

兩人對視一眼,都能看到對方眼中的憂慮。

秦素忍不住問道:“大陣為何散了?”

蘇雲媗喃喃道:“‘太上三清龍虎大陣’是正一宗的根本大陣,經過正一宗多年經營,以大真人府為樞機,雲錦山上的眾多宮觀和整座雲錦山也都是大陣的一部分,就算徐無鬼的境界修為是當世第一人,也不可能攻破大陣,除非是……除非是……”

說到這兒時,蘇雲媗的嗓音越來越低,臉色微微發白。

“除非是什麽?”秦素也有了幾分不好的預感,不由放低了聲調。

蘇雲媗定了定心神,說道:“除非是大陣樞機出了問題。”

秦素立時明白了,此時主持大陣的正是顏飛卿,若是大陣出了問題,豈不是顏飛卿遭了不測?畢竟這次來敵不同尋常,什麽情況也可能發生。難怪蘇雲媗會罕見地失態,實是關心則亂。

秦素只是略微思索,果斷道:“我們去萬法宗壇。”

蘇雲媗一怔,正要說話,秦素已經拉起她的手,向萬法宗壇的方向行去。

蘇雲媗神情復雜地看了秦素一眼,秦素似是知道蘇雲媗在想什麽,並未看向蘇雲媗,仍舊目視前方:“我分得清大是大非,更分得清輕重緩急。”

蘇雲媗喟然嘆了一聲,反握住秦素的手掌,輕聲道:“錯了,是這邊。”

說罷,變為她拉著秦素向另外一個方向行去。

不多時後,兩女便來到萬法宗壇的正門前,此地極為寬闊,只是此時已經聚集了大批正一宗弟子,層層守衛,戒備森嚴,更有甚者,已經長劍出鞘,神態極為緊張凝重。

蘇雲媗見此情景,心往下一沉,抿了抿嘴唇,出示了象征掌教的令牌。

眾多攔路的弟子立時恭敬行禮,讓開道路。

進了正門之後,是一個寬闊廣場,然後才是囊括萬法宗壇的恢宏大殿所在。此時廣場上同樣有列有大批正一宗弟子,人人身著法衣,佩戴法器,背後負劍,嚴陣以待。然後人群分開,張岱山大步走出,當他見到蘇雲媗之後,竟是下意識地眼神躲閃,不敢直視蘇雲媗。

蘇雲媗是何等聰明之人,哪怕還不明白,臉色立時雪白一片。秦素趕忙握住她的手,輕輕捏了下她的掌心,以示安慰。蘇雲媗輕輕吸了一口氣,又定了定心神,開門見山地問道:“張師兄,玄機呢?”

張岱山遲疑了一下,說道:“玄機他正在殿內,蘇師妹請隨我來。”

說罷,他轉身引著兩人向大殿走去。

進到大殿之後,此時三層法壇上已經是空空如也,張岱山帶著兩人來到大殿角落,繞過一扇屏風,蘇雲媗立時就看到在一張床榻上躺著生死不知的顏飛卿,臉上的血跡已經被人擦拭幹凈。

秦素一直在關注著蘇雲媗,生怕她有什麽過激舉動。只是出乎秦素的意料之外,蘇雲媗表現得異常平靜,只是面白如雪,也不說話,就這麽靜靜地看著顏飛卿。

張岱山低聲道:“顏師弟主持陣法時遭了地師的暗算,一直昏迷不醒,生死不明……我們境界太低,看不出是怎樣的傷勢,也無從施救。”

蘇雲媗還是沒有說話。

秦素忍不住勸慰道:“蘇姐姐,你也不要太過擔心,只要老天師返回大真人府,一切困難都可以迎刃而解。”

蘇雲媗緩緩地點了點頭,輕聲道:“我想與玄機獨處片刻,可以嗎?”

張岱山點頭道:“好。”然後轉身離去。

秦素輕輕拍了拍蘇雲媗的手背,也隨之離去。

只剩下兩人之後,蘇雲媗緩緩上前,坐在床榻邊緣,握住顏飛卿的手,凝視他許久,方才緩緩說道:“以前偶爾讀過幾本話本小說,都是女子躺著、睡著,男子坐著、醒著,卻沒想到我們兩個竟然是與書中反了過來,我倒情願躺在這裏的是我,這算不算是造化弄人?”

顏飛卿仍是靜靜地躺在船上,沒有任何反應。

蘇雲媗低垂下眼簾,蒼白纖細的手指抵住自己同樣沒有血色的嘴唇,眼淚無聲地滑落。

過了許久,蘇雲媗從袖中抽出一塊手絹,輕輕拭去眼角的淚痕,只是臉色仍舊有些不正常的雪白。

不怪她如此,她與顏飛卿是聯姻不假,可兩人也是情投意合,志趣相同,若非如此,慈航宗那麽多優秀女子,也不一定是蘇雲媗嫁到正一宗來。這麽多年來,從天寶二年的帝京之變攜手共抗李玄都,到長生宮討伐皂閣宗誅殺太陰屍,再到白帝城一行,兩人同進退,共患難,若論感情深厚,絲毫不遜於李玄都和秦素,從時間長短來說,更甚於李玄都二人。

在顏飛卿生死未蔔的情形下,蘇雲媗沒有方寸大亂,已經是難能可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