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五章 東玄道人(第2/2頁)

東玄道人微諷道:“既然如此,又何必口口聲聲聖賢道理?”

李玄都道:“正因為自知做不到,方才掛在嘴上,既是提醒旁人,更是提醒自己。若是能做到,已是聖賢,道理存乎一心,何必掛在嘴上?”

東玄道人誅心問道:“豈不有嚴於律人而寬以律己之嫌?”

李玄都搖頭失笑。

東玄道人臉色一沉,問道:“李先生何故發笑?”

李玄都收斂笑容,正色道:“笑古往今來、廟堂江湖,沒有新鮮事。”

東玄道人沉聲道:“願聞其詳!”

李玄都不緊不慢地說道:“我曾追隨張相肅卿,直至其身死。其身故之後,朝廷給他定了十項大罪,可要依著大魏律法去查,多半難以站住腳跟,同時民間又有眾多落井下石的文字流傳,極盡詆毀之能事。說他乘坐十六人的大轎,說他四處收受海狗鞭壯陽,羅織罪狀,與寫話本無異。可張相當政十年,收復涼州、秦州,各地流民近乎絕跡,國庫略有盈余,又歸功於誰?其實這些大罪歸結為一點,四字足以概括:威權震主。借用古人一句詩:‘功到雄奇即罪名。’那些人無法從功績上抹黑張相,就在私德上做文章抹黑他,因為功績實打實地擺在那裏,青史留名,誰也無法抹去,可私德看不見更摸不著,自然可以被流言和謠言所詆毀。”

“朝廷從不缺乏清流,他們以道德標榜自身,實則碌碌無為,百無一用,愛惜個人羽毛更甚於天下蒼生死活。”

“張相曾經說過:得失毀譽關頭若打不破,天下事無一可為者。”

“苟利社稷,生死以之。知我罪我,在所不計。”

“願以深心奉塵刹,不予自身求利益。”

東玄道人雖然是方外之人,但也隱隱聽出李玄都要說什麽,不由眯起雙眼。

李玄都望向這位年邁道人,問道:“敢問道長,你與這些清流何異?”

東玄道人反問道:“不談私德只談功績豈不是更可笑?”

李玄都道:“私德非公德,人無完人,若只論私德,天下豈有功績可言?更何況,欲加之罪何患無辭。”

東玄道人話鋒一轉:“李先生說貧道是清流,那李先生是自比張相了?”

李玄都沒有正面回答,而是問道:“東玄前輩,站在道德的最高處說風涼話,不冷嗎?”

東玄道人怒極反笑:“李先生追隨張相多年,這是要學張相不計個人得失了?”

他故意咬重了‘不計個人得失’幾字,嘲諷意味昭然若揭。

就在這時,一直緘默的秦素忽然開口道:“有缺點的俠士終究是俠士,完美的蒼蠅也終究不過是蒼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