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七章 以進為退

白帝城,永安宮。

此時在唐周的書房中,只有兩人,其中一人端坐書案之後,正是此地的主人,天公將軍唐周,坐在唐周對面的則是一個蓄有山羊胡須的老人,面透精明。

此人名叫羊竹山,雖然境界修為只是尋常,但是在青陽教中的地位卻是十分特殊,乃是唐周的心腹謀士,在許多大事上,包括唐周離開青陽總壇前往紅陽總壇避禍,也都是出自此人的手筆,可見其話語在唐周心目中的地位。

江湖廟堂歷來如此,上至一地封疆大吏,下至普通的江湖幫派,都要有這樣一個人物,或是稱之為師爺,或是稱之為幕僚、白紙扇、軍師,不求武力如何,但一定能出謀劃策,為東主排憂解難,比如說齊州總督秦道方身邊的不知先生楚雲深,便是這種情況。

羊竹山早年時只是一個落魄舉人,屢試不第,在返鄉途中,又遭遇強人劫道,被唐周所救,他見唐周談吐不俗,為報恩情,也是打了另謀出路,決意追隨唐周,唐周也傳授了他一些煉氣法門,可惜此人實在不是這塊材料,練了這麽多年,仍是沒有練出什麽名堂,不過因為他的幾次出謀劃策,被唐周看重,每每請教都要稱呼一聲先生,上行下效,青陽教上下無論地位高低,都要尊他一聲先生,禮敬幾分。

先前羊竹山留守於青陽總壇,得了唐周的傳信之後,立刻啟程動身,昨日才趕到白帝城,今日唐周立即召見羊竹山,便是為了宋輔臣一行人的事情。

唐周沉聲道:“如今的情形,先生已經知道了,聖君和地師在西京鬥,卻都想把我拉下水,容不得我站在岸上觀船翻。”

羊竹山撚須道:“先前我給將軍獻計,讓將軍離開距離西京太近的青陽總壇,來到距離西京較遠的紅陽總壇,想要避開西京的渾水。可是現在看來,卻是樹欲靜而風不止,將軍想要兩邊都不得罪,可這樣的結果便是兩邊都得罪了,最後無論是誰勝了,都不會放過將軍。到那時候,他們可不會記得將軍兩不相幫,只會記得將軍沒有站在他們那邊,若是旁人也就罷了,可偏偏將軍所處的位置,距離西北太近,正所謂是臥榻之旁豈容他人鼾睡,試問聖君和地師如何能容得將軍逍遙自在?待到他們決出勝負,擺在將軍面前只有兩條路,要麽歸順,要麽去死,再沒有其他選擇。”

唐周嘆息一聲:“先生所言極是,所以我才會急召先生前來商量對策,如今聖君和地師的使者都已經來到白帝城中,而且都帶來了相當的誠意,既然是非要選擇一方不可,那麽依照先生之見,我們應該選哪一邊?”

羊竹山壓低了聲音問道:“兩邊的誠意,將軍可是都收下了?”

唐周點了點頭。

羊竹山立時明白了唐周的用意,如果下定決心選擇站邊一方,那麽就立刻對另一方動手,權作是投名狀,所以兩份誠意大可全部收下,反正注定有一方之人會被趕盡殺絕,死人留下的物事,不要白不要。

羊竹山沉吟了一下,說道:“按照道理來說,將軍與宋宗主有舊,曾受宋宗主恩惠,而聖君繼承的又都是宋宗主的舊部,於情而言,將軍是該站在聖君這邊,也算是全了舊時情誼。”

唐周不置可否,知道羊竹山還有下文。

果不其然,羊竹山接著說道:“不過,於理而言,卻並非如此。當年宋宗主之所以能坐上無道宗的宗主大位,除了他自身手段厲害之外,地師也是居功甚偉,正是因為地師的緣故,宋宗主才知道無道宗老宗主的閉關所在,從那時候起,地師就開始在暗中插手無道宗的事務。再到後來,玉虛鬥劍,宋宗主敗給了李道虛,從此不知所蹤,地師趁此時機,幹脆是光明正大地在無道宗中拉攏、培植心腹,七殺王、百蠻王便是明證。從這一點上來說,就算宋宗主還活著,雙方勝負也不過五五之數,更何況宋宗主已然失蹤了,如今是地師勢大,勝算更多。”

唐周還是沒有說話,若是這麽簡單,那他也沒必要召羊竹山來商議了。

羊竹山察言觀色,立時接著說道:“聖君也知道地師勢大,可仍是敢於與地師撕破面皮,那就說明一件事情,聖君有了強援,此時正在城中的顏飛卿等人便是明證,可見大天師張靜修已經決意暫時拋卻正邪之爭,全力支持聖君與地師奪權,其用意也很明顯,一個政令統一的大周遠比一個令出兩家的大周更為可怕,所以大天師的用意在於制衡,於此關頭,清微宗的李道虛也默許了大天師的動作,不在這個時候啟釁,可見正道兩大派系在制衡西北五宗這一點上,是保持一致的。”

唐周終於覺得有點意思了,專注地望著他:“請先生說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