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九章 何時忘記(第2/2頁)

不過這些話,李玄都是不敢付諸於口的,兩人已經超過十年未見,若非再次見到李非煙,李玄都甚至回憶不起李非煙的音容相貌,兩人無論如何也算不上熟悉,交淺言深則是江湖上的大忌。

李非煙自然也感受到了李玄都的疏離,怔了一下,隨即感懷道:“當年那個小紫府真是長大了,難道你覺得我會害你不成?”

李玄都搖頭道:“當然不會,若非有師姑出手相救,我已經兇多吉少。只是這些年來行走江湖,養成了習慣,還望師姑見諒。”

李非煙輕輕嘆息:“我在鎮魔台上被困多年,鎮魔台乃是正一宗禁地,等閑人不得入內。這些年來,除了張靜修和一個名叫張非山的少年,我幾乎沒有見過其他人,每天都是看同樣的山景,早已麻木,過去種種,歷歷在目,還當是昨日一般,現在看來終究不是了。”

李玄都想起一事,不由問道:“師姑又是如何認出我的?”

李非煙深深地望了他一眼:“雖然你長大了,但還是有你小時候的影子。只要記得,就能認得出來,不僅是你,就算是冰雁在這兒,我也能認得出來,只是你已經記不得我了,所以我才會問你是否忘了我這個師姑。”

李玄都無言以對。

李非煙有些黯然,沒了剛才對敵時的飛揚跋扈和脫困後的意氣風發,因為她發現周圍的一切都已經變了,自己的丈夫因為入贅的緣故而改了姓氏,現在連名字也改了,當初那個眼神清澈見底的小小少年,此時已經長成了大人,原本如清澈小潭的眼神變成一口深不見底的古井,看不清心中所想,渾身上下隱隱透出殺氣,與那些清微宗同門們並無二致。李玄都如此,陸雁冰也不會好到哪裏去。

一切都與她記憶中大不相同,她好像被丟在了十幾年前。

李玄都見到李非煙黯然的樣子,思緒起伏,許多已經淡忘的記憶又從腦海深處湧了出來:這位師姑曾經帶著他和陸雁冰乘鯨出海,飄蕩八百裏;曾帶著她們兩個去一些荒無人煙的小島,順帶捉些海魚,在海灘上烤魚;也曾帶著他們去過她的家中,李玄都記憶尤為深刻的是在她的家中有一口自鳴鐘;甚至在這些記憶中,李元嬰的身影也不時出現,遠不像後來那般老死不相往來。

這些瑣碎記憶,只是隨著時間漸漸淡忘了。此時再回想起來,李玄都恍然驚覺,少年時,他和陸雁冰曾經是那般和睦,說是青梅竹馬也不為過,也曾對李非煙懷有似姐似母的孺慕之情,甚至他與李元嬰也有過真摯的笑臉。

那麽,他又是在什麽時候把這些忘記的呢?

為什麽那個曾經乖乖跟在李玄都身後的小丫頭會變成現在的墻頭草?為什麽在李元嬰身後的跟屁蟲少年又與李元嬰互相視若仇讎?為什麽他會下意識地防備李非煙?

李玄都忍不住捫心自問。

那些本以為會一直相親相愛的兄弟姐妹、長輩晚輩,為什麽會變成現在這樣?

是因為後來的爭權奪利?還是僅僅因為長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