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七章 話不投機

蕭時雨聞聽此言,臉上的冷笑更甚,只是礙於大天師張靜修的臉面,不好再去多說什麽,只是氣氛愈發冷硬。

好在此時還有一個算是局外之人的蘇雲媗,出來打圓場道:“今日冷夫人突然出現在桃源縣城,實在是蹊蹺,如今大敵當前,我們還是要同心協力,萬不要傷了和氣。”

玄女宗畢竟與正一宗是盟友,顏飛卿又是正一宗的宗主,從地位上來說,兩人相差無幾,蕭時雨也不想鬧得太僵,於是便不再理會顏飛卿這一茬。可李玄都就不一樣了,出身清微宗,又是李道虛的徒弟,再加上四六之爭的宿怨,以及李玄都與許多邪道女子之間的各種傳言,哪怕現在已經被李道虛逐出師門,在蕭時雨看來,也還是罪大惡極。

於是蕭時雨又將矛頭指向李玄都,質問道:“剛才與紫府劍仙說話的女子,似乎不是正道中人,還要向紫府劍仙請教。”

李玄都道:“蕭宗主未免管得太寬了些。”

蕭時雨森然道:“正邪不兩立,若是邪道中人,正道弟子,人人得而誅之。”

李玄都輕聲道:“正道弟子,正道弟子,可惜我已經被逐出師門,不再是正道弟子,而是江湖散人了。”

蕭時雨喝道:“不是正道弟子,便是與邪道中人沆瀣一氣了。”

李玄都也毫不退讓,話語中帶出幾分威脅之意:“這世上之事,豈有非此即彼、非黑即白的道理?蕭宗主,我敬你是前輩,所以才處處忍讓,可你不要欺人太甚,飯可以亂吃,話卻不能亂說。”

蕭時雨幾時受過這樣的頂撞,立時寒聲道:“怎麽,紫府劍仙還要我閉嘴不成?這是被我戳中了痛處,惱羞成怒了。”

李玄都怫然道:“李某為人處世如何,江湖上的朋友自有公論,有無痛處,蕭宗主說了不算。”

“好!”蕭時雨盯著李玄都,逼問道:“我問你,你可認識忘情宗的秦素?”

李玄都道:“認得。”

蕭時雨又問道:“你可認得牝女宗的宮官?”

李玄都仍是同樣的答案:“認得。”

“承認了就好。”蕭時雨猛然拔高了嗓音:“我再問你,你與她們二人,是什麽關系?”

李玄都坦然道:“我與宮姑娘算是萍水相逢,沒什麽關系,至於我與秦姑娘嘛,就如玄機兄與蘇仙子一般,蕭宗主可是懂了?”

蕭時雨怒極反笑:“好,好,好,紫府劍仙不愧是大劍仙的心愛弟子,果然是青出於藍而勝於藍,敢作敢當,我敬你是個英雄好漢。”

李玄都冷然道:“不敢當蕭宗主如此謬贊,我李玄都算不上英雄好漢,只是我與秦姑娘之間發乎情而止乎禮,未有逾禮之事,又有什麽不敢承認的?佛眼觀世人,人人皆佛。魔眼觀世人,人人皆魔。若是蕭宗主覺得我和秦姑娘之間有什麽齟齬,還是先請蕭宗主捫心自問為好!”

蕭時雨森然道:“你莫要顧左右而言他,我與你說的不是男女之事,而是正邪之分!”

李玄都本想用玉清寧私下與秦素交好之事來反駁蕭時雨,不過轉念一想,此舉未免有出賣朋友之嫌,便忍下了,轉而說道:“正邪之爭,任重而道遠。對於我們而言,敵人越少越好,盟友越多越好。正因為如此,我們要聯手一切可以聯手的人,這樣就可以把敵人縮小到最少,只剩下那些冥頑不化、喪心病狂之人。以如今情勢而言,遼東五宗便是可以爭取為盟友的,西北五宗是必須鏟除的,孰輕孰重,蕭宗主身為一宗之主,理應心中有數才是。若是依照蕭宗主的辦法,便是把遼東五宗推到了西北五宗那邊,盟友少了,敵人多了,殊為不智。”

顏飛卿很是驚訝地看了李玄都一眼,因為李玄都的這番話語與大天師的論調極為相似,都是將西北五宗視為頭等大患,只是大天師說得要含蓄許多,而李玄都說得更為露骨。畢竟正邪相爭多年,血海深仇,這種話不太好放在明面上來說,就算是正一宗之中,尚有反對聲音,更何況整個正道十二宗。只是李玄都不同於大天師,他如今只是個江湖散人,分量不同,影響不同,再加上他過去的兇名,卻是不必擔心有人對此有太多誹議。

蕭時雨聽到此言,勃然大怒:“所謂‘綱舉目張’,什麽是綱,什麽是目,什麽是正,什麽是邪,務須分得清清楚楚。當年正邪之爭鬧得天覆地翻,不惜在昆侖玉虛峰上舉行玉虛鬥劍,幾位正道高人都為此丟了性命,哪怕是李道虛,也要出劍,你今日卻是敢說這等話語,可見你受妖女蠱惑太深,已是墜入邪道。”

李玄都已經不是第一次聽到這類話語,說他被妖女蠱惑,若是與他相好之人是宮官,那也就罷了,畢竟宮官的確是個喜歡蠱惑人心的妖女,那個死在陸雁冰手中的孫鵠便是一個例子,可秦素幹幹凈凈的一個女子,品行比之眾多正道女子還要高潔,為何屢屢被人稱作妖女?李玄都不由得大感膩味,喝道:“一個‘正’字,蕭宗主說了不算,一個‘邪’字,蕭宗主也說了不算,等蕭宗主做了正道盟主,或是做了邪道聖君,再來說這話也不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