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七章 現出真身

就在三人對峙的時候,李玄都忽然收劍向後退出幾步,滿臉警惕。

冷夫人卻是輕輕嘆了一口氣,似有失望之意。

其實不止是李玄都動了殺念,冷夫人何嘗不想殺了李玄都,此番瀟州謀劃,乃是牝女宗針對玄女宗的大計,她身為牝女宗之主,不惜改頭換面,親自潛伏在這座桃源縣城中,可見牝女宗對於這樁謀劃的重視程度,如今被李玄都窺破行蹤,若是放任李玄都離去,恐有功虧一簣之憂,冷夫人為了確保萬無一失,自然也想將李玄都殺掉滅口。

方才她動用了一件隨身寶物,名為“盤絲陣”,可以在自己身周三丈之內悄無聲息地結成一方陣勢,就如蜘蛛結網補蟲,將人困於陣中而不能動彈,李玄都剛才向後退出的幾步,剛好退出三丈之外,恰是離開了“盤絲陣”的範圍,所以才讓冷夫人失望地嘆息一聲。

李玄都深吸了一口氣,改為左手持“白骨流光”,然後右手五指一握,從虛空中拔出一柄斷劍,雖是斷劍,但劍氣之盛,遠勝“白骨流光”無數。

冷夫人輕“咦”一聲:“這便是刀劍評上排名第二的‘人間世’嗎?”

李玄都點頭承認。

冷夫人的臉色漸而凝重起來,若說剛才她自忖還有七分勝算,在李玄都取出“人間世”之後,便只剩下五分勝算,除非宮官願意與她聯手對敵。

想到這兒,冷夫人不由看了眼身旁不遠處的宮官。

可宮官卻不去看她,也不去看李玄都,只是低垂著眼簾想著自己的心事。

其實在江湖中,師徒反目並不是什麽稀奇事,不過這種反目又分為兩種情況,一種是最為嚴重的,就是師徒二人刀兵相見,不死不休,要麽是當師父的清理門戶,要麽是做徒弟的弑師上位,幾乎沒有第二種選擇。還有另外一種則是師徒二人理念不合,以一方離開師門而告終,張靜修與張鸞山,李道虛與李玄都,冷夫人與宮官,都在此類。其中以李玄都最為嚴重,直接通傳江湖,除非張海石登上宗主大位,否則李玄都沒有絲毫重返師門的機會。張鸞山因為姓張的緣故,沒有被逐出正一宗,但也失去了小天師的尊位。宮官的情狀最輕,除了因為依附聖君的緣故,冷夫人也不能與大天師、大劍仙這兩位正道魁首相比,所以做事留一線,宮官還是保留了玄聖姬的身份。

凡是涉及到了權力之爭、信念之爭、利益之爭,一個“情”字就站不住了,更立不穩了,通通都要為這些讓路,什麽念來念去都是情,全是空話,中原朝廷也曾與金帳汗國和親,金帳鐵騎大舉南下時可曾見過翁婿之情?新君登位之後削藩,可曾見過兄弟之情?李道虛晚年時一意玄修,可曾見過夫妻之情?還有那些江湖中的朋友兄弟,固然是義薄雲天,可若是其中一人投奔敵國,那還能念兄弟朋友之情嗎?

此時宮官也是如此,她想要踐行自己的信念,便不能念師徒之情。

於是宮官在長久的沉默之後,忽然對冷夫人出手,而且一出手便是牝女宗的絕學“冷月鋸”。

不過冷夫人也早有預料,同樣是用出了“冷月鋸”。

師徒二人,手刀對手刀,如同兩道月華掠過小巷,撕裂了漸漸暗淡的天色。

兩人錯身而過,宮官足下一點,退到李玄都的不遠處。

李玄都可以清晰看到,宮官的整條右臂已經是鮮血淋漓,染紅了整只衣袖,而且鮮血還順著她的指尖滴滴答答地落在地上,匯聚成一個小小的血泊,可見她在剛才的交手中並未占到什麽便宜,反而還吃了個小虧。

相較於宮官,冷夫人就要從容許多,最起碼身上還是毫發無損,她冷笑一聲:“宮丫頭,你現在的這點道行還不是我的對手,若是沒有什麽機緣奇遇,最起碼要等你四十歲之後,才能與我一較高下。”

宮官輕咬嘴唇,沒有否認。

練功一事上,相較於李玄都和顏飛卿等人,宮官所遇到的阻力要大上許多,因為冷夫人走的是“吞月大法”一道,而宮官選擇了“姹女功”,所以宮官一路上缺少明師指點,聖君澹台雲固然境界高遠,但畢竟不是牝女宗之人,所修煉的功法與宮官還是存在差異,遠不如李道虛和李玄都,或是張靜修和顏飛卿,這樣同出一脈。甚至比之白繡裳和蘇雲媗、秦清和秦素,也多有不如,這也是為何宮官在早年時,除了分心於各種興趣的秦素之外,境界修為始終落人一頭的緣故。

不過此時也不是宮官一人,旁邊還有一個李玄都。

見宮官與冷夫人交手,李玄都固然不能完全釋疑,但也在心中信了幾分,於是輕喝一聲:“便由李某來領教冷夫人的絕技。”

說罷,李玄都以左手中的“白骨流光”遞出一劍,右手中的“人間世”則是引而不發,防備師徒二人只是做戲,從而兩面夾擊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