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 老夫鐵鷹

如今天下大亂,朝廷式微,各地官府勢大,外強內弱。一地總督早已不是早些年的光景,早年的時候,總督雖是封疆大吏,但還是要看中樞內閣的臉色,每次進京,少不得冰敬碳敬。可現如今,一地總督幾乎等同是一地藩王,不僅僅是掌握兵權、錢糧之權,就連用人的權力也在總督的手中。若非如此,秦道方也不能一連罷免許多官員,趙良庚更不能指派自己的兒子做一州按察使,掌管一州刑名。

此時趙良庚主動與顏飛卿說話,不遜於一位藩王垂詢。

如果顏飛卿此刻是小天師的身份,當然可以傲王侯、慢公卿,可如今他的身份只是蘇家的一位公子,蘇家在金陵府中尚且不如錢家,眾多金陵世家聯手才能驅逐江南總督,而江南總督的實權遠不如荊楚總督,所以一位蘇家子弟面對堂堂荊楚總督,應當誠惶誠恐才是。就算他是蘇雲媗的兄弟,可蘇雲媗之所以能超然江湖,憑借的可不是蘇家子弟的身份,而是慈航宗嫡傳弟子的身份。

於是顏飛卿向這位總督大人拱手行禮道:“蘇雲清見過部堂大人。”

在大魏之前是大晉,不過兩者之間,還有過短暫的“金帳王朝”,在此期間,金帳王庭將人分為四等,第一等是草原人,地位最高;第二等是色目人,也就是貪狼王這類西域之人;第三等是北人,也就是江北、遼東、西北、中原等地的百姓;第四等是南人,泛指江南、嶺南、蜀州等地的百姓。

大魏太祖皇帝驅逐金帳汗國之後,建立大魏,恢復神州,後來太祖皇帝鑒於軍民行禮,尚循金帳胡俗,飲宴行酒,多以跪拜為禮,下詔規定,官民行揖拜禮即可。

所謂揖拜禮,就是拱手作揖。自此大魏上下級官員相見,是不需要下跪的,就算是七品縣令和一品大員相見,彼此也只需要拱手作揖就行了,不必下跪。

世家子弟,多有功名在身,雖然沒有實缺,但等同官身視之,故而此時顏飛卿拱手作揖,並無不可。

趙良庚擺了擺手:“不必多禮,公瑾兄最近如何?”

“公瑾”是蘇家家主蘇言的表字,蘇言也就是蘇雲媗的父親,顏飛卿的嶽丈。

顏飛卿自是知道自家的老泰山,斟酌了一下言辭,說道:“伯父在堂姐拜入慈航宗後便安心頤養天年,已經久不問世事,這些年來或是侍弄花草,或是讀書作畫,或是與三兩好友登高踏青。”

“公瑾兄是難得的逍遙人啊。”趙良庚輕嘆了一聲:“不像我,兒子不成器,自己也是勞碌命。”

若從大天師那裏論起,顏飛卿可以算是趙良庚的平輩之人,可是從白繡裳和蘇言那裏算起,顏飛卿便是晚輩了。作為蘇雲清,就更是如此。身為晚輩,此時不好多說什麽,顏飛卿只能默然不語。

趙良庚說道:“今日之事是個誤會,若是青玉有什麽冒犯的地方,我就代他賠個不是。”

顏飛卿趕忙開口道:“趙部堂折煞晚輩了。”

趙良庚一笑道:“好了,我還有些公務,就先告辭了。”

顏飛卿拱手道:“晚輩恭送趙部堂。”

趙良庚瞥了眼趙青玉和方鑄,兩人頓時如被針紮一般,尤其是趙青玉,不敢有絲毫造次,乖乖來到趙良庚的身後。

正當所有人都覺得此事告一段落的時候,跟在趙良庚身側的那個老人忽然開口道:“這位姑娘卻是瞧著有些眼熟。”

老人的視線一直落在蘇雲媗的身上。

顏飛卿上前一步,用身子擋住蘇雲媗:“閣下是?”

老人有些並不掩飾的倨傲:“老夫鐵鷹!”

雖然黑白譜有極大的局限性,各宗之主和許多隱秘高手都不在其上,但不可否認,能登上黑白譜的高手,沒有浪得虛名之人,鐵鷹在黑白譜上排名第六,相當厲害。

不過說起名聲,鐵鷹在江湖上的名聲並不好,因為其修煉一門雙修功法,卻走上了歪門邪道,將陰陽相濟之道生生練成了一味采補之道,不知糟蹋了多少良家女子。若僅是如此,那也就罷了,那些苦命女子能保住性命,也算不幸中的萬幸,可偏偏遭了他毒手的女子都是精氣衰敗,一夜之間便如白發老嫗一般,命不久矣。由此欠下的命債實在是太多太多了。

聽到此言,顏飛卿皺起眉頭。

難不成這個鐵鷹是看上了蘇雲媗,想要直接開口索要,那他未免也太過狂妄了。就算此時站在他面前的果真是一位蘇家子弟,也不應如此,這意味著他將整個蘇家的臉面都踩在了腳底,若是蘇家不聞不問,那以後也沒臉見人了。

趙良庚也微微皺起眉頭,有些不滿。

天下間的各大總督都有自己的貼身護衛,如秦道方的護衛顧虎臣,趙政的護衛景修,趙良庚的護衛便是鐵鷹。既然是貼身護衛,那便等同是將性命交予旁人之手,自然是極為信任,趙良庚平日裏對鐵鷹極為禮遇,尊稱“鐵老”,算是有求必應,只是此番他已經主動開口提及蘇言,稱之為“公瑾兄”,那便是表明了親善態度,若是鐵鷹再去得寸進尺,那就不僅僅是打了蘇家的臉面,同時也是落了他的臉面,讓外人看來,好像是他趙良庚還約束不了自己的部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