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八章 天問九式

李玄都行走江湖多年,不少女子對他青眼有加,而李玄都為何獨獨喜歡白絹呢?其實原因也簡單,那些女子與他接觸時,或是被他所救,或是被他援手,或是攝於紫府劍仙的威名,本身已經處於低處,是擡著頭看李玄都的,常懷崇敬之心。在崇敬你的人面前,你很難放開自己,只能端著架子,維持旁人眼中的形象,所以就造就了紫府劍仙的高冷姿態,或許很多男人會喜歡這種帶著崇敬意味的喜歡,但李玄都不喜歡。

李玄都是什麽人?以紫府客的名號踏足江湖,劍挑江北各路高手,一人一劍獨戰江北群雄,後又追隨張肅卿,帝京城中大開殺戒,染血無數,紫府劍仙的“劍仙”二字是被他殺出來的。在清微宗中,李玄都又是有望繼承宗主大位的四先生,位高權重,追隨者甚眾,平日裏往來也都是江湖上的頭面人物,容不得他有半分輕佻之態,必須時時刻刻都端著架子,行事沉穩,否則如何能夠服眾?如何能讓那些跟隨他的人心安?

在外人面前,李玄都端著的架子已經夠多了,所以他不想在身邊人的面前也端著架子,所以他會和胡良成為嬉笑怒罵的好友,所以他不喜歡那些崇敬自己的女子。

於是,只有白絹了。

從兩人相識開始,白絹都是一個嚴肅矜持的大家閨秀,對李玄都並不高看一眼,這讓李玄都可以放下架子,在白絹面前展現一個完全不同的自己,這便是李玄都心中所想的做一回年輕人。於是李玄都在白絹面前時,與平時大不一樣,常有輕佻之態。

其實白絹也不討厭李玄都,一開始的時候,她還能勉力招架,維持自己的矜持,只是在男女之間,退一步便意味著退第二步、第三步,於是白絹的防線開始節節敗退,臉紅的次數越來越多,而李玄都也越來越放肆,言語無忌。

李玄都在白絹面前是個與平日裏完全不一樣的李玄都,其實白絹又何嘗不是?

她從來都不是個柔弱女子,若是柔弱女子,也不會獨自一人在江湖上行走多年。

一身農婦裝扮的白絹雙刀齊出,竟是有攻無守的架勢,只見得刀風肆虐,兩道刀氣縱橫無匹。

與之相對,三人自忖勝算極大,自然不肯與白絹換命,更不肯與她以傷換傷,於是紛紛後退,避其鋒芒。

白絹得了這個空隙,再次出乎三人意料之外,竟是沒有趁此時機退去,而是繼續搶攻,而且是攻向三人中境界修為最弱一人,若無另外兩人的援手,白絹有信心將其一刀斃命。

另外兩人自是不肯,一起向白絹攻來。

白絹身形一轉,身隨刀動,旋轉如陀螺,無以數計的刀氣洶湧而出,激射向四面八方。三人不斷躲閃,無數大樹被刀氣攔腰斬斷,轟然倒地。

為首一人大驚道:“此乃補天宗的‘天問九式’,你究竟是何人?”

白絹並不答話,只是一意運刀,三人頓覺刀意之中有悲涼之意生出,只覺世道滄桑,刀兵四起,生靈塗炭,唯我手中一刀,以刀問天!試問蒼天可答乎?

“天問九式”與“太陰十三劍”不同,後者太過偏激,逆天而為,前者卻是一股浩然之氣,質問蒼天不仁、天道不公,力求人定勝天,其中意味大不相同。而“北鬥三十六劍訣”則是衍化周天星象,以劍衍化天道,大有代天行誅罰之意,又與此二者不同。

白絹此刀一出,氣勢暴漲,竟是使得直面這一刀的那人完全亂了陣腳,眼見白絹這一刀來勢洶洶,所有刀氣悉數內斂為刀鋒之上的一線刀芒,大驚之下,竟是全身冰冷,呆立不動。

此三人不是旁人,正是被天公將軍唐周派遣到齊州的白爵、白波、白繞三兄弟。此三人與白絹當然沒有任何關系,白絹的全名應該叫做秦白絹才是,就如紫府客應稱作是李紫府一般。此時被白絹一再相逼的正是白繞,他境界修為不高,膽子也不大,眼見這一招決計無法抵擋,駭怖達於極點,竟致僵立,束手待斃。

照理來說,白氏三兄弟聯手迎敵,便是天人境的大宗師也可一戰,只是白絹一上來的拼命打法,竟是讓三人亂了陣腳,眼看著白波要命喪於白絹刀下,境界修為最高的白爵終於全力出手,以青陽教的“真空手”化出一只無形手掌抓向白絹的後背。

這一抓看似平平無奇,其實其實拿捏之準,不爽毫發,應變之速,疾如流星。白絹這一刀雖然氣勢雄壯,已然遞不到白繞的身上,她覺臂上一緊,心知不妙,順著白爵向後一拉之勢,一刀逼退白波的同時強行扭轉身形,仍是不作防守,左手中的“欺方罔道”直劈白爵的面門。

“補天宗”雖然講究一擊不中遠遁千裏,但在絕境之中,自然也有殺身成仁、舍生取義的招數,此時的白絹哪裏還是那個在李玄都面前臉紅的小女子,大丈夫當如是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