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五章 情為何物

李玄都提著蕭遲在城中飛奔,他的身形極快,氣力也足,哪怕手中提著一人,仍是可以從容地躲過來往行人,然後穿過一棟棟宅院,最終來到某個大戶人家的後院。

此時的後院中空無一人,只有一座柴房。

李玄都一腳踢開柴房的房門,提著動彈不得的蕭遲徑自走入柴房,然後隨手將這位蕭家公子扔到柴堆裏,激起些許塵土。

蕭遲坐在柴堆裏,望向這個來歷不明的農家漢子,咬牙問道:“你是誰?”

李玄都沒有回答這個問題,而是改用齊州方言掩飾了自己的本來聲音問道:“你們與青陽教是什麽關系?”

蕭遲臉色微變,遲疑道:“你、你說什麽?什麽青陽教,我不知道。”

“不知道?”李玄都點了點頭,道:“那你認不認識唐文波?地公將軍唐秦的公子,這些年來江湖傳言說,地公將軍因為閉關玄修之故,逐漸將白陽總壇的大權都交給了唐文波,你找唐文波,總不會是敘舊吧。”

聽到李玄都這話,蕭遲心中又是一驚,想起今早自己剛剛拜訪了唐文波接著就遭遇此事,若說兩者之間沒有半點聯系,那他是一萬個不信,而且他也知道,這些江湖人可不跟你講什麽證據,不是你說不認識就行了,只能說道:“我與唐文波是友人。”

李玄都又點了點頭,道:“兩位是如何相識?你們這次共同謀劃總督行轅,具體計劃是什麽?”

“什麽謀劃總督行轅。”蕭遲閃爍其詞道:“想來閣下也是久在江湖行走之人,知道多個朋友多條路的道理,青陽教也好,總督府也罷,我都有往來,哪裏就牽扯到謀劃總督行轅了,就算是有,那也是青陽教的機密,不幹我的事情,我哪裏能夠知曉。”

這話說完,蕭遲望向李玄都,只見他面無表情,也不知是信了還是不信,正當蕭遲心虛生疑時,李玄都突然出手,毫無半分征兆,蕭遲只覺得胸前一麻,一股鉆心之痛生出,讓他忍不住想要大叫出聲,可還未等他發出半點聲音,李玄都已經提前一把按住他的嘴巴,將他還未出口的所有聲音都給憋了回去,只能發出輕微的“嗚嗚”聲音。

緊接著李玄都又是一指輕叩在蕭遲的膝蓋位置,只聽“喀嚓”一聲,他的右腿已經斷了,蕭遲自小錦衣玉食,嬌生慣養,哪裏受過這樣的苦頭,不僅是額頭上滲出冷汗,就連眼淚都要出來了。

過了片刻,李玄都緩緩收回手掌,蕭遲大口喘息,涕淚俱下。

李玄都從“十八樓”中取出一條白帕,擦拭手掌。

因為須彌寶物極大的緣故,李玄都在其中放了許多雜物,這些白帕都是市面上最常見的東西,與清微宗無關,更沒有什麽標記,也不怕有人從一條白帕上看出什麽蛛絲馬跡。

李玄都將這條帕子丟在蕭遲的臉上,冷聲說道:“再問你一遍,知道還是不知道?”

蕭遲嘴唇微微顫抖,望向李玄都的眼神中已經滿是驚懼。

就在此時,門外有人說道:“莫要為難他了,他只知道打開城門奪城的事情,至於其余的謀劃,比如說青陽教在哪裏安插了人手,他也是不知情的。”

李玄都對於門外之人絲毫不覺意外,只是問道:“你是如何跟上來的?”

話音落下,柴房的門被人推開,門外的人竟是柳玉霜,她走進柴房,擡起自己的手腕,只見上頭系著一根紅線,鮮紅纖細,好似被人以劍氣在手腕上劃開了一道血線。

李玄都將目光轉向蕭遲的手腕,果不其然,在他的手腕上也有一根同樣的紅線。

李玄都嘆道:“身無彩鳳雙飛翼,心有靈犀一點通。一生一世一雙人,這才是真正的‘纏心絲’。可憐那金陵府的錢玉龍,若是見到了這一幕,不知該作何想?”

柳玉霜臉色一白,難掩震驚道:“你如何知道此事?”

李玄都一揮袖,柴房的門再次合上,然後說道:“若是追上來的人的是蕭雲,我半點也不會奇怪,畢竟舐犢情深,父親為了兒子,搭上性命也不奇怪,可這次換成了你這位梵瑤姬,卻是大大出乎我的意料之外。”

說到這兒,李玄都嘆息一聲:“問世間,情為何物,直教生死相許?天南地北雙飛客,老翅幾回寒暑。歡樂趣,離別苦,就中更有癡兒女。這等感情,便是我這個孤魂野鬼也感動很呢。柳玉霜,你當初殺錢玉龍的時候,可曾想過這些嗎?”

柳玉霜搖頭道:“錢玉龍的事情,事關宗門大計,我……我也不得已而為之。”

李玄都哼了一聲,臉色漸冷。

在很小的時候,師父就教過他一個道理,讓人畏懼往往比讓人尊敬更安全。

李玄都不完全認可這個道理,但在江湖上,的確是如此,人人欺軟怕硬。你若是個行俠仗義的大俠,人人敬你卻不怕你,那便會有數不清的人來找你的麻煩,因為他們知道你不會傷他們的性命,甚至還有人會以此設下陷阱,讓你處處受制,到頭來,好人未必能有好報。可如果是個惡人呢,一言不合便拔劍,拔劍便見血殺人,那麽你的行事便會自在許多,除非是牽扯到天大的利害關系,很少有人敢來找你的麻煩,因為真的會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