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七章 隱患甚深

待到李玄都將鍋碗收拾妥當之後,兩人也不休憩,繼續星夜趕路。

有個說法叫做“朝遊滄海暮蒼梧”,不是誇大之詞,不過不是尋常武夫方士可以奢望的,想要做到這一點,非要長生境的地仙不可,而在天人境大宗師之下,歸真境宗師尚且也不能禦風而行,只能憑借雙腳趕路。如此一來,至多與駿馬疾馳相差無多。

所謂千裏馬日行千裏的傳說,多有誇大之嫌,就單獨一匹馬來說,這是幾乎不可能的,就算是跑死馬,也很難做到。

至於百姓口中常說的八百裏加急,同樣不對,朝廷只有六百裏加急,無論是兵部的軍情,還是內閣和司禮監的急遞,最多就是六百裏加急,不是朝廷不想設置八百裏加急,而是不能。六百裏就已經是人力和馬力的極限了。

拋開方士不論,以歸真境宗師的腳程,在不是透支氣機亡命逃竄的前提下,最多最多也就是日行六百裏,而且體力和氣機也有極限,就如一個普通人,徒步行走幾十裏可能不會感覺太過勞累,但如果奔跑數裏路程,便會氣喘籲籲。故而歸真境的宗師在日行六百裏之後,也要稍作歇息恢復氣機和體力。

當然,如果是不顧一切,不惜損耗害體魄氣血,甚至拼著留下內傷而透支氣機,別說是日行六百裏,便是日行千裏也不成問題,只是這樣隱患甚深,除非是逃命,沒人會如此趕路。

李玄都和白絹一氣行出六百余裏,此時距離西陽縣已經不遠,大概還有小半天的路程便可抵達,正好路邊有一座太平客棧,兩人便來到客棧稍作休憩。

說起太平客棧,李玄都已經是見怪不怪,自從太平宗封山之後,雖說在明面上已經不怎麽過問江湖之事,但暗地裏的動作卻是不少,大肆開辦太平客棧就是其中之一。許多時候,太平宗幹脆就是直接花錢買下客棧,換一個招牌,便成了太平宗名下的太平客棧,對於江湖之人來說,太平宗的名頭就是最大的保障,於是也紛紛入住,如此一來,買賣紅火還在其次,太平宗通過這些分布在各地的客棧來打探消息,就變得極為便利,而且太平客棧一多,也容易混淆視線,陸夫人和沈元齋的兩次現身江湖,便都是通過太平客棧這個幌子。

進到客棧之中,掌櫃是個老頭,沒有老板娘,只有兩個年輕夥計。

白絹昨晚破例吃了蛇肉,今天是萬萬不肯再吃了,李玄都則是不到萬不得已,絕對不會行辟谷之舉,於是最後就變成李玄都要了一只羊腿和一壺濁酒,而白絹坐在一旁看著他吃。

李玄都吃東西的速度很快,卻又不會給人粗蠻之感,白絹忍不住問道:“你這吃飯的本事是跟誰學的?”

李玄都稍稍停下動作,從“十八樓”中取出一塊手巾擦拭手上的油膩,道:“跟二師兄學的,二師兄是個深諳此道的老饕,最愛以吃交友,曾經有過行遍天下只為吃的壯舉,他有兩道拿手好菜,一道是蛇肉,一道就是秋蟹,他吃螃蟹極為講究,使用蟹八件可以在不傷蟹殼分毫的情形下將蟹肉全部吃凈,而剩下的蟹殼還能拼湊成一只完整的螃蟹。”

白絹又問道:“海石先生是個什麽樣的人?”

李玄都想了想,回答道:“對於我而言,他是個好人,也是親人。不過對於其他人來說,他是個怪人,以前的清微宗被江湖中人稱作是東海怪人,現在也有好些人這麽稱呼二師兄,當面喊他是‘海枯石爛’張先生,背地裏就罵他是東海怪人。”

“那你是什麽?”白絹玩笑道:“東海登徒子?”

李玄都一笑道:“如果拋開‘紫府劍仙’不提,我沒有綽號,甚至很少有人知曉四先生名叫李玄都,只知道清微宗有一位四先生。”

說到這裏,李玄都忽然想起一事,問道:“我們家老五可是迎你去了,怎麽沒遇到?”

白絹搖頭道:“我無意中得知了青陽教要行刺叔父之事,事態緊急,所以顧不上等她,只能在我們約定好的地方留了話給她。”

李玄都在心底默默估算了一下,道:“這裏是齊州,她不但可以調用青鸞衛的耳目,而且還可以動用清微宗的人手,應該很快就能追來。”

白絹道:“如此說來,清微宗中便是你最淒慘了,孤身一人,連個幫扶的沒有。”

李玄都輕嘆道:“昔年追隨我的人,不是改換了門庭,就是被發配到其他地方去了,皆是受了我的連累,事到如今,我怎能奢求還有人站在我這一邊。”

白絹問道:“那你回清微宗?”

李玄都道:“直接去見老爺子。”

白絹“哦”了一聲,不再說話。

李玄都瞧了眼還剩下一半的羊腿,沒有繼續吃下去的意思,只是將那壺濁酒慢慢飲盡,正要說話,忽然感覺一陣頭暈,他猛地伸手扶住桌沿,勉強撐住身形,使勁眨了眨眼,卻發現坐在自己對面的白絹已經變得模糊起來,甚至出現了重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