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二章 陸時貞

李玄都道:“若是擇一賢良之臣,如當年武侯,如何?”

“賢與不賢,你又如何知悉?”秦道方反問道。

李玄都輕聲道:“聽其言,觀其行。”

秦道方不置可否,而是舉杯飲了一口酒,長嘆道:“元聖恐懼流言日,巨君謙恭未篡時。向使當初身便死,一生真偽復誰知?”

李玄都徹底啞然無言,只能舉起酒杯,默默飲酒。

兩人相顧飲酒,廊外的雨落依舊。

書房中,白絹正四下打量,這座書房頗為雅致,書案上從文房四寶到案頭清供應有盡有,多寶槅上擺放著許多精巧玩意,有前朝官窯燒制的聽風瓶,有能工巧匠打造的自鳴鐘,畢竟是客房,算不上如何貴重,卻是用了心思的,但最讓白絹欣喜的是,在靠窗的一張條案上,竟是擺放了一架古琴。白絹見獵心喜之下,輕輕撥弄幾下,琴弦是以馬尾為弓毛,再塗以松香,談不上好,只能說是尚可。

白絹順勢推窗而望,從這裏剛好可以看到秦道方與李玄都飲酒的位置,兩人的話語並未避諱旁人,此時字字句句都清晰入耳。

白絹不免聽得入神。

她不是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閨閣小姐,這些年來,她遊歷四方,探幽尋密,見過許多不願回憶的慘絕人寰之事。

對於朝政,因為自家三叔的緣故,她也略有知悉。

這讓她不由得又高看李玄都一眼,沒想到這個看起來不守規矩的家夥,也有如此正經的一面,不像是那種踩在雲端而不知地上疾苦之人。

再想到先前他的各種舉動,白絹並非十幾歲的小姑娘,又如何不知道其中含義?竟是沒有絲毫反感,“羞惱”二字,倒是前者更多一些。

至於李玄都,也正是看出了白絹的“色厲內茬”,這才敢“肆意妄為”。

正當白絹有些怔然出神的時候,卻見李玄都忽然起身,道:“是有客人到了。”

話音未落,就聽門外傳來聲音:“仙劍山莊莊主陸時貞,特來拜會貴客。”

對於陸時貞這個名字,李玄都並不陌生,雖說清微宗中以李家最為勢大,但也有其他旁姓,陸姓便是其中之一,李玄都的五師妹陸雁冰便是出身於陸家,只是陸雁冰的陸家與仙劍山莊的陸家稍遠一些,不過要是細細輪起來,也都是親戚,陸雁冰還要稱呼這位大莊主一聲堂姐。

李玄都對秦道方解釋道:“如今仙劍山莊的大莊主是一位女子,已是知天命年紀,修為不俗,也是一等一的鑄劍大家,放眼清微宗的六位鑄劍大師中,僅此一位是女子之身,可見其不俗之處。”

秦道方聽聞之後,扶著拐杖緩緩起身。

此時李玄都去推開院門,就見門外只有一名看上去大概三十多歲的婦人,撐著紙傘,看相貌與先前的陸時興有幾分神似,衣著素雅,端莊貌美。

李玄都拱手道:“見過陸莊主。”

陸時貞收傘之後,盈盈一禮。

秦道方因為要拄著拐杖,故而不便還禮,只能微微頷首致意,道:“請莊主入內敘話。”

此時白絹也已經從書房中走出,與陸時貞見禮之後,四人來到正堂之中。

分而落座之後,陸時貞試探問道:“不知客人從何處來,又要到何處去?”

秦道方笑道:“自楚州而來,來時遇到清微宗海禁,不得已之下,只能取道陸路,去往瑯琊府。”

陸時貞點了點頭,望向李玄都,道:“先前公子在莊子門口,不曾擡腳便可在青石磚上留下三寸之深的腳印,非先天境修為不可為之,只是妾身為何不曾聽過公子的名號?”

李玄都淡笑道:“志在廟堂,不在江湖,故而不曾在江湖上闖蕩。”

陸時貞不由一驚,隨即露出幾分遮掩不住的喜色:“不知公子與不知先生可有淵源?”

李玄都正色道:“實不相瞞,不知先生乃是我家叔父的好友,如今正在齊州總督麾下效力,我們這次正是要去瑯琊府投奔不知先生。”

陸時貞心中稍定,能一口道出不知先生的身份,想來不會有假。

秦道方久在官場,自然有其城府,不易從表情上看出什麽。坐在李玄都一旁的白絹則是眼觀鼻鼻觀心,忍著笑意。不知先生楚雲深,她自然是見過的,當初在歸德府的時候,若非楚雲深出手相助,她和李玄都怕是很難擊退韓邀月,不過根據李玄都當時所說,他也不過是與楚雲深剛剛相識而已,現在卻能面不改色地說著假話,讓白絹在心底暗忖,自己日後可要小心一些,莫要上了這家夥的惡當。

至於李玄都自稱秦道方是叔父之事,她已經認命,懶得再去計較。

李玄都見陸時貞幾番欲言又止,開口道:“陸莊主有話,不妨直言就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