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東昌府

兩人在這座破廟中一直待到天亮,然後李玄都帶著錢玉蓉返回船隊。

張姓老人對於李玄都千恩萬謝,差點要給李玄都跪下,不過被李玄都伸手攙住,笑著說了一句受用不起。

船隊繼續前行,再沒有什麽風波起伏,順利抵達東昌府。

東昌府是齊州十七府之一,排名不上不下,不過作為府城,自然不是尋常縣城可以比擬,還勉強有些繁華景象,進到城內之後,讓商隊感覺從亂世又重新回到了太平世道。

到了這裏,便是此行的終點,接下來錢玉蓉和張姓老人要去交接糧食,而李玄都則要與商隊分別,從此地前往蘭陵府,然後拜訪位於蘭陵府境內的東華宗。

今天的天氣還算不錯,萬裏晴空,李玄都來到錢玉蓉的身旁,語氣不輕不重,就像平日隨意說話的語氣,開門見山道:“到了東昌府,我們就要分道揚鑣了。在臨行之前,我再廢話一句,江湖風大浪急,生死可能就在不經意之間,萬事以小心為上,千萬不要用性命去博富貴,富貴沒了還能再賺,可是性命沒了就什麽也沒了。”

錢玉蓉望了李玄都一眼,眼神復雜,似是早有所料,並不意外。

李玄都繼續說道:“想來你也猜出來了,我不是錢家之人,不過我與你們的老祖宗,還有現在家主錢大家,算是有些交情,所以在他們的安排下,我與你的船隊同行,本意是掩人耳目。之所以會對你說這些,是不想讓你一直糊塗下去,也算是讓我們這場江湖中的萍水相逢,能夠好聚好散。”

錢玉蓉沉默了片刻,輕聲道:“不管怎麽說,都要感謝李先生這一路上的出手相助之恩。”

“對了。”錢玉蓉忽然想起什麽,問道:“李先生果真姓李嗎?還是只是一個化名?”

李玄都笑了笑,說道:“有句大話:大丈夫行不更名坐不改姓,我行走江湖,用過幾次化名,不敢說行不更名,不過這個姓倒是沒改過,我的確姓李,我叫李玄都。”

錢玉蓉收回視線,點了點頭。

李玄都目視前方,緩緩說道:“不過你不要對外人說起,尤其是在江北境內,因為我在這兒仇家極多,與我牽扯什麽關系,有害無益。”

錢玉蓉輕輕嗯了一聲。

李玄都不再多說什麽。雖說李玄都有好為人師的毛病,但是平心而論,李玄都的好為人師也只是針對能夠入眼之人,如周淑寧和陸雁冰,若是扶不上墻的的爛泥,李玄都也是不願意搭理的。

想到陸雁冰,李玄都不由有些惋惜,這丫頭的性子其實不能算差,就是走錯了路,當年在一眾師兄弟中,拋開已經不在人世的大師兄司徒玄策,與李玄都關系最好的就是二師兄張海石,其次便是陸雁冰。如果把她放在玄女宗,也許不會是如今這般性子,或是早年遇到的是如今的李玄都,而不是那個殺人無情的紫府劍仙,也會是另外一幅光景,可惜落在了當時他們這些互相爭鬥不休的師兄弟裏面,一群豺狼虎豹,卻是難為她了。

這位五師妹,最大的毛病是沒有主見,說得難聽些,有些墻頭草的嫌疑,風往哪邊吹,便往哪邊倒,不過這也怪不得墻頭草,大風吹來,倒不倒的,也由不得她。人在江湖,身不由己。這可不是那些文人雅士的無病呻吟,而是一句用無數血淚苦楚才得出的一句經驗之談,入得江湖,誰是逍遙人?

想到這些,李玄都心境平和,想著自己若是能順利恢復境界,便去見一見陸雁冰,做師兄的,有些氣量,主動退讓一步,畢竟他從小便沒有了父母,只有師父和一眾師兄弟,不能挽救的不去勉強,能夠挽救的還是勉強一下為好。

李玄都邁步往城外走去,錢玉蓉對張姓老人吩咐了幾句,道:“我送李先生一程。”

李玄都沒有拒絕,與錢玉蓉並肩而行,問道:“先前你曾經說過,令尊曾經為你請了師父教授武學,為何沒有堅持下去?”

錢玉蓉輕聲道:“後來家裏的買賣賠了好些銀錢,便請不起了。”

李玄都點了點頭,從“十八樓”中取出一本薄薄的冊子,說道:“這是玄女宗的‘玉骨功’,不算什麽神功秘法,更不是不傳之秘,我當年偶然得來,適合女子修煉,你沒事的時候可以拿來練一練,不太可能練成江湖高手,也做不到青春永駐,不過練得深了,有駐顏之功效,年過四十仍舊能像二十七八。”

錢玉蓉聽得頗為意動,若說什麽開山裂石,她可能不太感興趣,可說到駐顏有術,那就是絕大多數女子都不能拒絕的誘惑了。

錢玉蓉猶豫了一下,伸手接過這本小冊子,輕聲道:“謝過李先生。”

說話間,城門已經遙遙在望,李玄都道:“送君千裏終須一別,錢小姐在這兒止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