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章 地牢之內

在地牢最深處的一間房屋內,李青竹瑟縮著身子坐在鋪著錦繡被褥的床上,身子已經有些發僵,卻仍是不敢動上分毫。

她本是齊州書香人家的小姐,說起來她家也算是積善之家,《周易》有言:“積善之家,必有余慶。”可她家的善行非但沒能“余慶”,倒是引來了“余殃”。

當那夥流民在青陽教的煽動下沖入她家中之後,想要抵抗的族人和仆役家丁總共二十余人,都被生生打死,父母雙親則是被捉住之後,拷問糧食所在,可當時她的家中也無多少余糧,不管如何拷問,也不能憑空變出糧食,這夥流民在惱怒之下,竟是將她的父母丟入了燒開的大鍋之中。不幸中的萬幸,這些流民當時已經餓紅了眼,對於男女之事並無太大欲望,否則她還要遭受淩虐之苦。

後來她就被賣到了一艘船上,船上還有許多其他女子,據說是要把她們賣到江南去,期間她也想過逃跑,可都被抓了回來,一頓毒打之後,又給她戴上了鐐銬。

直到今天,來了個年輕管事,讓人除了她的鐐銬,又給她略微梳洗打扮之後,蒙住雙眼嘴巴,反綁雙手雙腳,然後便送上了馬車,她只覺得馬車顛簸了好久,然後又是下了馬車,被幾個人擡著進了個什麽地方。

李青竹只覺得左轉右轉,不知身在何方,一開始她還想記住東南西北,到後來便徹底放棄了,然後就是聽到一陣“哢哢哢”響聲,似乎又開始向下走去。

走了不長時間,蒙眼的黑巾被揭下,李青竹這才發現自己處於一個說是牢房又不像牢房的地方,她只是掃了一眼,看到這些房間裏竟然都是些女子,還未等她細看,就被那兩個宦官給架著進了一間空置的房間。

那兩名宦官恫嚇一番要老實聽話一類的言辭後,便退了出去。

因為她的雙手和雙腳都被捆住,想要起身都難,廢了好大的力氣才勉強蜷縮起身子,仿佛只有這樣才能讓她稍稍有些安全的感覺。不過理智告訴她,真要有男人對她不軌,她一個弱女子,不管怎麽做都是徒勞罷了。

正當她胡思亂想的時候,外面又響起了她來時所聽到的“哢哢哢”的聲音。

她趕緊擡頭看去,有一個高大身影緩緩走了下來,不過當李青竹看到這個高大身影的時候,心底卻是猛然一驚。

因為她從這個男人的眼睛中感受到了殺氣,就像那些餓紅了眼的流民,冷血殘忍。

李青竹是個弱女子不假,卻不嬌氣,從來都不是那種經不起半點風吹雨打的嬌弱小姐,否則她也不會幾次想要逃跑。

換句話來說,如果她不是生在了一個書香世家,而是生在了一個江湖宗門,那麽今天的李青竹很可能就是一個名聲斐然的江湖女俠。

她對於江湖有一種天然的親近和莫名的直覺,所以她一眼就看透了這名男子始終沒有一絲異樣的表情下,隱藏著視人命如草芥的漠然。

李青竹的心底升起一股莫大的恐懼。

因為她很明白,這樣一個男人來到這裏,不是來欺辱女人的,而是來殺人的。

孫意氣與他的師叔不同,他不是一個貪圖女色之人,事實上,除了輩分資歷上略有不如之外,在其他地方,他都比那位已經變成屍體的孫師叔要強。

正因為如此,宗主才會讓他一力負責此事。至於那位孫師叔,畢竟輩分擺在那裏,當年也是宗門中舉足輕重的實權人物,雖說這些年來已經一日不如一日,打著養傷的幌子大肆行荒淫之事,但宗主顧念舊情,還是給他三分薄面,於是讓他也來金陵府,名義上自然是主掌大局,實則卻是打算讓他在這個地方頤養天年。

這位孫師叔倒也識趣,並不怎麽插手宗內大事,只是向那錢家女子要了許多女子,既是練功,也是荒淫,孫意氣雖然不太贊同此事,但也不好多說什麽。

現在孫師叔身死,孫意氣第一時間就聯想到了這些女子,而且斷定是在此事上出了紕漏,才會引來刺客,那麽這些女子便萬萬不能留了,就算陳舫不說,他也會來收拾殘局,如今陳舫發話更好,以後真要出了什麽岔子,也不是他的責任。

對於他來說,這些如花似玉的女子,殺了也就殺了,正如花兒枯萎之後,與一棵枯草也沒什麽兩樣。

人命賤如草。

再者說了,道種宗出身的人,何時有過憐香惜玉?若是沒有辣手摧花的心性,又如何練得“紫河大法”?

孫意氣掃視地牢一周,對於那些神情麻木的女子皆是一掃而過,唯獨在李青竹的身上稍稍停留了一下。

因為這張面孔上所顯露出的情緒與另外的女子並不一樣,在看似麻木的偽裝之下,是遮掩不住的驚恐,不過驚恐又不至於六神無主,仍舊有一點清明,這樣的心性,可以說是很有靈性,如果此時站在這裏的是一名牝女宗中人,那麽很有可能會將這名女子收入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