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六章 錢玉樓

金陵府作為江州的首府,規模極大,在東南西北四城之中,哪怕是規模較小的北城,也要比一座北芒縣城大出許多,若是從高空俯瞰,整座金陵城就好像是一座放大了無數倍的棋盤。

錢家在金陵府中有名有姓的府邸就有八座,就像棋盤上的八顆棋子,可見這八座府邸的規模巨大。而在這八座府邸之外,還有許多掛著其他人名字的,或是規模較小不為人熟知的,就比如錢玉龍的那座私宅。

錢玉樓在返回金陵府之後,沒有急著去自家的祖宅,而是在北城的一座幽靜宅邸暫且落腳。

這兒本是一位致仕官員的私宅,不過後人不爭氣,賭錢敗家,將這棟私宅給抵押了出去,後來又被錢玉樓買下,充作她的隱蔽會客場所。

此時她正在接待一位貴客,如果李玄都也在這兒的話,便不會感到陌生,因為這位貴客正是他在安慶府外遇到那位忘情宗副宗主韓邀月,以及跟隨在韓邀月身旁名為“藍奴”的女子。

韓邀月從進門到一直在做一件事情,那就是打量眼前的女子,目光純凈而沒有半分邪念,好似在欣賞一件瓷器、一件玉器,渾不似是在看待一個美貌的女人。

錢玉樓對於韓邀月的目光從始至終都是無動於衷,其實在韓邀月打量她的時候,她也在審視這位看起來年輕實則已經不惑年紀的忘情宗副宗主。

這世上的事情,最怕你中有我,我中有你,她與大哥錢玉龍的關系大體就是如此,所以兩人都能把對方手中的底牌猜個八九不離十,所以這時候就只有兩種選擇,要麽是光明正大地以陽謀取勝,要麽便是學會“藏牌”,從某種意義上來說,韓邀月就是錢玉樓藏起的一張底牌,以期在關鍵時刻能夠起到出其不意甚至是扭轉局勢的作用。

錢玉樓並不是個空有野心而無能力的女人,相反,自小她就表現出遠超同齡人的精明強幹,否則她也不會生出與大哥錢玉龍爭奪家主大位的念頭,在她看來,大哥除去嫡長子的身份之外,沒有一點能比得上他,所以她在及笄之後便主動離開安逸的祖宅本家,前往瘴氣橫生的西南之地經營家族生意,在打理家族生意的同時,又就近交好西北五宗中的道種宗和牝女宗,甚至還通過牝女宗的路子,與遠在遼東的忘情宗搭上了線。

當然,她的大哥錢玉龍同樣沒有閑著,在她結交西北五宗的時候,錢玉龍也積極活動於正道十二宗之間,只可惜卷入了“四六之爭”,雖然沒有引火燒身,但可以拿出來說道的收獲也是近乎於物,幾乎可以說是做了無用之功,用商人的眼光來看,這筆買賣沒賺,只是勉強保本。

在錢玉樓看來,這一進一出之間,她已經扳回了劣勢,兩人差不多可以算是均勢,接下來就要看各自的手腕如何了。

一對男女相互打量許久之後,韓邀月終於開口道:“錢二小姐。”

“韓宗主叫我錢二就好。”錢玉樓道:“在我們錢家,長輩們一向如此稱呼。”

韓邀月笑了笑:“好,今後我就稱你錢二,你也不要稱我韓宗主,叫我邀月就是。”

錢玉樓淡笑著應是。

就在此時,一名管事匆匆來到門外,雖然大門敞開著,但不敢貿然邁過門檻,只能伸手在門上輕叩幾下。

錢玉樓微微皺眉,問道:“什麽事?”

管事小心翼翼地繞到椅子背後,在錢玉樓耳邊低聲說道:“二小姐,南城那邊出了些狀況。”

錢玉樓倏地站起了。

管事立刻便顯得緊張起來,垂手退至一旁,不敢多言半句。

錢玉樓深吸了一口氣,稍稍平復了下自己的心情,對韓邀月道:“請邀月見諒,我要稍稍失陪一下。”

韓邀月微微一笑:“無妨,盡管去就是。”

錢玉樓沒有像女子一樣行萬福禮,而是行了一個男子的拱手禮,然後轉身大步離去,而管事卻以小碎步亦步亦趨地跟在錢玉樓的身後,也走了出去。

走出一段距離之後,錢玉樓的臉色陰沉一片,問道:“到底是怎麽回事?”

那管事滿頭大汗道:“是柳夫人那邊出了岔子,今天一早,小武去見張婆,可沒有找到,他只能先留了記號,可到了黃昏時分,還是沒有回應,他這才著了慌,派出好些人手去找,最終還是一位道種宗的高手用了秘法才將人找到……”

柳夫人是柳玉霜,小武是錢玉樓的另外一位心腹管事,而張婆就是那位負責保護柳玉霜的先天境老婦。

“人呢?”錢玉樓猛地停下腳步,厲聲問道:“張婆呢?”

管事仿佛被人捏住了喉嚨,啞著嗓子道:“死……死了。發現她的時候,她的屍體已經快要飄到出海口,再晚一點,就徹底找不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