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八章 余孽余黨

崔朔風的視線轉向兩人,還是皮笑肉不笑:“不知二位又是何方神聖,是路人就請兩位暫且移步,是刺客,不妨現在就動手吧。”

李玄都放下手中的酒碗,反問道:“讓我們出去,憑什麽?”

客棧內的氣氛驟然一凝。

如果在崔朔風還未出手之前,李玄都如此說話,必然被視作不知天高地厚,不過看過了崔朔風的鬼魅出手之後,李玄都還敢如此說話,那麽在崔朔風等人看來,這話的意味就不一般了。

李玄都繼續說道:“幾位長輩都勸我要修身養氣,可我不覺得修身養氣就是忍氣吞聲。”

年輕宦官皺起眉頭,眼神陰沉,臉色凝重。

崔朔風眯起眼,眼神玩味道:“哦?你這是要跟朝廷做對了?”

李玄都道:“就憑你,也能代表朝廷?”

“就憑咱家。”崔朔風放聲大笑:“咱家是朝廷欽使,你說咱家能不能代表朝廷?”

李玄都點了點頭:“原來是朝廷欽差。”

年輕宦官眉頭稍稍松開,就在他以為這人要服軟的時候,忽然聽到李玄都話鋒一轉:“朝廷欽差又如何?當年我與朝廷做對的時候,別說是欽差,便是宮裏二十四衙門的太監也曾殺過。”

聽到這句話,劉辰的呼吸都變得沉重起來。

直覺告訴她,這句話應該不是假的。

聯想到在那座永固“陰陽門”前,那名穿過“陰陽門”的皂閣宗高手僅僅是看了此人一眼便主動退去,顯然是知道此人的身份,自認不敵,而此人又有皂閣宗的至寶“白骨玄妙尊”,以及她先前對於天樂宗之事的猜測,她相信此人絕不會是一個籍籍無名之輩,“李玄都”很有可能只是一個假名而已,現在他又提到了朝廷,不能不讓劉辰想到天寶二年時的那場帝京之變。

至此,一條清晰脈絡在劉辰的腦海中形成,此人在正道中的身份很高,曾經參與帝京之變,與皂閣宗為敵,大概率參與了前不久那場聲勢浩大的討伐皂閣宗之戰,符合這幾樣條件的人,實在不多。

如果暫且拋開沒有證據的天樂宗推測不算,最為符合以上條件之人,應是正一宗掌教顏飛卿。

堂堂少玄榜的榜首,會是他嗎?

劉辰有些拿捏不準,想不通如果是正一宗掌教,為何要親自做這些事情,要知道正一宗的根基就在吳州,與江州同在江南境內,真要是正一宗施壓,想來江南總督也不得不賣他們一個面子。

就在劉辰心思幾轉的時候,崔朔風也理清了思緒,知道今日之事怕是不能善了,不過他這次出宮被老祖宗賜下了一件寶物,有恃無恐,冷笑道:“看來你也是秦襄逆黨了。”

李玄都搖頭道:“我一向敬仰秦都督的為人,可要細細論起,我真不算什麽秦襄一黨。”

年輕宦官聞言之後,頓時松了一口氣,原本懸著的心也放下了。

既然服軟,說明此人先前只是大放厥詞、虛張聲勢而已。如果真是過江強龍,何必否認,大大方方承認了又如何。

就在此時,李玄都稍稍一頓,加重語氣說道:“我是張肅卿一黨,是四大臣一黨。”

一瞬之間,客棧之內針落可聞。

年輕宦官眼皮狂跳。

劉辰聳然一驚。

因為她忽然想到,除了正一宗的年輕掌教之外,還有一個人符合條件,而且顏飛卿當時絕不是四大臣一黨,那麽此人的身份便呼之欲出。

曾經在帝京城頭上一人獨戰三人的紫府劍仙。

她眼神復雜地望向身旁的男子,眼神復雜,心情亦是復雜。

李玄都緩緩起身,說道:“所以說,你也不必挖空心思拿著朝廷這杆大旗壓人,如果我真在乎朝廷,那麽在天寶二年的時候,我便不會在帝京城中大開殺戒,你好好回想一下,當年我殺了你們多少人。”

崔朔風面沉似水:“你是……”

李玄都扯下包裹住“冷美人”的布帛:“我是誰重要嗎?如果今天是我活下來了,你們已經是死人,沒有必要知道我是誰。如果今天是你們活下來了,我已經是死人,同樣沒有必要。”

崔朔風也被李玄都的言辭激起了幾分怒氣,眼神陰沉:“咱家不管你是誰,既然是逆黨,那就好辦了,有一個殺一個,當年在帝京城的菜市口,不知砍了多少人頭,鬼頭刀都被砍得卷刃,一只漏網之魚,既然逃出了帝京,那就老老實實夾著尾巴苟活,還敢來咱家面前放肆,你知道在咱家是誰嗎?”

李玄都握著帶鞘的“冷美人”,平靜道:“知道,提刑司少監,黑白譜排名第九十九位,不巧,前段時間剛剛殺了幾個比你更靠前的黑白譜高手。”

崔朔風的心慢慢沉了下去,既然對方明知道他是誰,還敢如此這般,看來是有備而來,說不得今天要動用老祖宗賜下的寶物了。其實一般人還好說,有家有業的,最怕被扣上一頂“造反”的大帽子,畢竟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廟,可遇到那些根本不怕的,要麽是無牽無掛的孤魂野鬼,要麽就是家大業大到根本不害怕這樣罪名的,無論是哪一種,都讓人很是頭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