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八章 逆天劫

一場雷聲大雨點小的破陣之戰就這麽虎頭蛇尾地落下了帷幕。

李玄都、陸夫人、蘇雲姣與兩位僧人互相見禮,見禮之後,蘇雲姣年紀最小,心中也藏不住事,忍不住開口問道:“悟真大師,您剛才為何不殺了那個皂閣宗的壇主?”

老僧沒有說話,法號為“空定”的僧人代自己的師父回答道:“並非家師不願除惡務盡,而是我金剛宗有規矩在先,雖然講究降妖除魔,卻不能介入世俗紛爭,鬼魅妖邪違背天道人倫所在,殺滅它們有功而無過。但貿然介入世俗紅塵中的恩怨仇殺卻會因果纏身,反而會導致功德有損。所以家師雖然明知他是殺人如麻的皂閣宗之人,卻只會規勸於他,不會因為正邪不兩立而一見面就將其打殺。”

蘇雲姣聞言之後似有所悟,雖然覺得哪裏有些不對,但卻又說不上來。

李玄都在心底卻是一曬。

這個規矩聽起來可謂是冠冕堂皇,但也就僅限於聽起來罷了,如果金剛宗的僧人真是如此守規矩的話,那麽當初金剛宗就不會參與到“四六之爭”中去,所謂的“不能介入世俗紛爭”的話語,還是因為利害不夠的緣故罷了。

再有一點,正邪雙方紛爭千余年,誰也沒能將誰徹底滅掉,那麽在有些事情上,雙方便會各有默契,就像官場中人,不會輕易下死手,也不會輕易結下死仇,畢竟來日方長。就拿今日之事來說,金剛宗多殺一個皂閣宗的壇主,並不能讓皂閣宗如何傷筋動骨,反而是結下了一筆仇怨,日後被皂閣宗追究起來,自己門下的弟子難免有所損傷,說句不能放到台面上來說的話語,金剛宗又不是正道領袖正一宗,也未必能比得過皂閣宗,與其死戰,倒不如放其一馬,皂閣宗那邊自然也會記下這個人情。

這便是正邪兩道的生存之道,雙方之間血海深仇固然不假,可一見面就要打生打死,把腦漿子都打出來,那兩派人馬也延續不到現在。

仇再大,比不過好好活著。

什麽是江湖?江湖不止是刀光劍影和快意恩仇,還有利害得失和人情世故。

李玄都在“四六之爭”和“帝京之變”後就想明白了這個道理,無所謂看得慣或者看不慣,正所謂鼠有鼠路,蛇有蛇道,不論這個規矩是對是錯,李玄都不會因為自己可以不守這個規矩,而對不得不守這個規矩的人報以輕視或蔑視,勿要以己推人,然後問何不食肉糜。

更何況如今還是金剛寺的僧人幫他們解圍,所以李玄都必然不會點破此事,只是在自己在心中明白就好。

待到李玄都等人進入客棧的一樓大堂時,整座客棧已經人去樓空。

一直沒有說話的老僧忽然轉過頭來,凝視李玄都半晌,說道:“李公子,貧僧有幾句要跟你說。”

李玄都道:“恭聆前輩教誨。”

老僧往不遠處的一張桌子徑直走去,李玄都跟隨其後。

與空定、陸夫人、蘇雲姣三人拉開一段距離後,老僧揮手設下一道隔音的禁制,在一條長凳上坐了下來,指著對面的那條長凳,道:“請坐下說話。”

待到李玄都入座,老僧緩緩開口道:“李公子,放眼年輕一輩人物之中,如你這般才俊,是少有得很了。”

李玄都道:“不敢當大師如此稱贊,且不說有顏飛卿、蘇雲媗等人,如今晚輩不過是先天境修為,如何承‘才俊’二字?”

老僧搖頭道:“江湖中人,不應以一時成敗論英雄,李公子如今固然不復當年之鼎盛,但能夠東山再起而不是一蹶不振,本身就已經是難能可貴。而且當年之事,也不得不說是李公子更有先見之明,以眼光長遠而論,無論是顏飛卿和蘇雲媗也好,還是玉清寧、宮官等人也罷,都是不如李公子遠甚。”

李玄都搖頭道:“大師過獎。”

老僧又道:“李公子出身顯赫,為何孤身一人?難不成貴宗之中又有變故?”

李玄都搖頭道:“涉及家師和師門,晚輩無可奉告,還望大師見諒。”

悟真微微一笑,說道:“不怪李公子,是貧僧唐突失言。”

忽然悟真臉色鄭重,問道:“李公子身上似有一股劍氣,非是貴宗所傳,也非我正道中所學,倒像是古時一種名為‘逆天劫’的奇門劍氣。”

李玄都皺眉道:“‘逆天劫’?這種奇門劍氣,我竟是聞所未聞。”

“此乃古時一位劍仙自創之學,威力極大,殺力極強,就算是同境劍仙也萬不能抵禦,故而有了‘逆天’二字,但一飲一啄皆有天定,有舍就有得,修煉此劍氣之後,會有一巨大隱患,危及自身,故而又在最後加了個‘劫’字。據貧僧所知,當年那位劍仙因為此種劍氣殺力極大,動輒取人性命,已近乎魔道,故而未使其流傳後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