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八章 無外心安

說到這裏,嶽左的神情就變得凝重了,輕聲問道:“不知是何方高人?”

“他沒有說,我也沒有問。”李玄都說道:“不過他開了一座客棧,就在太平山下不遠處,名為太平客棧。”

嶽左聞言之後,端著茶杯的右手微微顫抖了一下。

李玄都看了他一眼,問道:“這個事情,嶽兄知道?”

嶽左打了個哈哈,反問道:“知道什麽?”

李玄都搖頭笑道:“我也不知道知道什麽,只當嶽兄知道些什麽,既然嶽兄也不知道,那便算了。”

嶽左猶豫了一下,低聲說道:“不是有意嶽某有意欺瞞李先生,只是嶽某並非是正宗的的太平宗弟子,對於宗內許多隱秘之事知之甚少,實是無能為力。”

李玄都問道:“此話何解?”

嶽左苦笑道:“想來李先生也知道,這嶺秀山莊的祖上本是太平宗的長老,所以嶺秀山莊也可以算是太平宗的分支,其中傳承自然也是出自太平宗一脈,一直到老莊主在世的時候,這份傳承都是綿延有序,直到老莊主暴斃身亡之後,太平宗又封閉山門,這才算斷了,以至於偌大一個山莊上下,竟是無一人會太平宗的八部神通。”

李玄都疑惑道:“難道山莊中的莊客和弟子就無一人能夠學會?”

嶽左搖頭道:“這倒不是,八部神通雖然玄妙,但也不至於到了無一人能夠學會的程度,其實是因為嶺秀山莊不能算是太平宗名正言順的分支,甚至當初山莊祖上離開太平宗也是有其他原因,所以嶺秀山莊和太平宗之間有一個約定,那就是太平宗的術法神通只能一脈單傳,通常都是父子相傳,到了老莊主和莊主這一代,因為莊主不願練武練氣,故而遲遲沒有傳人,在老莊主身死之後,就再無人會了。”

李玄都問道:“既然如此,嶽兄又是如何學會太平宗的八部神通?”

嶽左略帶自嘲地笑了笑,說道:“此事說來話長,不過以李先生的聰慧,自然也可以猜出個大概,其中過程並不光明正大,甚至有些見不得人。”

李玄都點了點頭,道:“修道一途,講究‘法、侶、財、地’,後三者都還好說,唯有這個‘法’字最難,尋常人等,苦無傳授,苦無明師,走到最後,無外乎是‘偷師’二字。”

嶽左又是苦笑一聲,說道:“三年了,嶽某身懷這太平宗的絕學,心裏卻一直忐忑不安,既是害怕,也是要等一個將我這一身所學還給太平宗的人,李先生,你今夜請我前來,可是要做這個人?”

“我沒興趣做這個人,也沒必要做這個人。”李玄都斷然回答,沒有半分猶疑。

嶽左露出疑惑之色。

李玄都沒有直接解釋,而是問道:“嶽兄以為李某這一身修為如何?”

嶽左斟酌了一下言辭,小心說道:“學貫諸家,包羅萬象,遠非嶽某可以比擬。”

李玄都放下手中的茶杯,笑道:“實不相瞞,我這一身所學,不談高低,只說多少,真正拜師學來的,不算太多,絕大部分也是通過許多不那麽光明正大的方式學來。既然我與嶽兄一樣,又怎麽會來做這個惡人。”

嶽左恍然,稍稍放心一二。

李玄都不再飲茶,又往爐子裏添了一根木柴。

嶽左雙手捧杯暖手,又問道:“那麽李先生此次請我過來?”

李玄都輕搖了搖頭道:“沒有嶽兄想那麽的復雜,我就是想要了解一下這座太平客棧的事情而已。畢竟太平客棧和太平宗之間似乎頗有淵源,而嶽兄又會太平宗的八部神通,這才相問一二。”

嶽左羞赧道:“請恕嶽某孤陋寡聞,久在九河府境內,著實是沒聽說過懷南府境內的太平客棧。”

李玄都擺了擺手道:“嶽兄不必如此,我也就是一時興起問起此事,也沒想著非要問出個結果,只是心懷僥幸罷了。”

嶽左又捧起茶杯喝了一口茶,算是壓一壓驚。

李玄都雙手不冷,卻下意識地將雙手伸到火爐旁作烤火暖手之狀,緩緩說道:“桃李春風一杯酒,江湖夜雨十年燈。此事之後,這座嶺秀山莊恐怕不再是你的容身之處,不知嶽兄有何打算?”

嶽左在今晚第三次面露苦笑,“嶽某這一身所學都是來自於老莊主和嶺秀山莊,若是一走了之,便是有愧於老莊主和嶺秀山莊,可若不走,以大莊主的猜忌性子,怕是也會生出其他事端,所以不瞞李先生,嶽某如今實是身處兩難之中,不知該如何是好。”

李玄都問道:“為何不去太平宗?據我所知,正道十二宗中,以‘替天行道’的正一宗最是規矩森嚴,而以‘太平無憂’的太平宗最為寬和待人,若是你去太平宗說明情形,以太平宗的處事風格,多半不會將你如何,說不定你還能借此機會,正式拜入太平宗門墻。到那時候,不說什麽大道可期的話語,最起碼是從一條羊腸小徑變成了一條坦途大路,別的不敢說,一個先天境還是有望的,若是再有些機緣,求一個歸真境也不是不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