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五章 如此江湖

書房內的陳設很是簡單,只有一案兩椅一書架,書架擺滿了各種書籍,儒釋道三家皆有,以儒家經義居多,不乏孤本善本,可是書案上除了文房四寶以及筆洗、筆架、鎮紙等物之外,卻是沒有什麽案頭清供等物,實在是清苦,與嶺秀山莊大莊主的身份略有不符。

此時這位大莊主就坐在書案後,身著素色常服,形貌也算俊美,雖然上了歲數,但依稀可以看出年輕時的風姿,此時兩鬢為白,更平添幾分成熟男子的風采。

本來這樣一個男子,就算不曾學武,閉門苦讀,有朝一日學優則仕,居於廟堂之上,也不失為世間的風流人物,只是老莊主只有他這一棵獨苗,在老莊主死後,偌大的家業便只能由他擔負起來,而此時的他還未曾出仕,無法憑借腹中學識和手中筆墨支撐起一座紮根於江湖之中的山莊,於是他便陷入到了兩難境地之中。

一邊是祖祖輩輩傳下來的基業,一邊是自己的平生所願,到底該如何抉擇?他被這兩個選擇給夾住了,左右為難。

有心振興家業,可他實在不是習武的材料,在依靠武學修為立足並極度崇武尚武的江湖中,又如何守住家業?有心繼續謀求出仕之道,可如今朝局混亂,怕是一時半會兒難以做到,尤其是在顧命四大臣死後,晉王與太後爭權,王黨和後黨兩派人激鬥不休,波譎雲詭,若在這個時候出仕為官,怕是要被卷入黨爭之中,一個不慎便是萬劫不復,而且一旦他外放為官,遠離山莊,也不是長久之計。

兩頭走路兩頭堵,自然要被愁死,不過四十歲的年紀已是早生華發,便可見一斑。

何勁低垂著眼簾,對於王烈的到來,沒有想要起身的意思,只是擡手指了指另外一把椅子,輕聲道:“坐吧。”

王烈單手把那張靠在側邊墻根的椅子拎起,放到何勁案前的對面位置,然後在這個下屬的位子上坐了下來。

何勁看了眼案上只寫了一半的字帖,皺眉道:“什麽事要讓你親自來跑一趟?”

王烈無奈嘆息一聲,“本不該在這個時候來找莊主,只是的確是件大事,非莊主親自出面不可。”

何勁這些年來雖說有些意氣消磨頹唐,但是心思並不差,想到先前讓王烈去探聽南山園的動向,不由心頭一動,問道:“可是南山園那邊有消息了?”

王烈道:“如今南山園一片亂象,其中具體情形到底怎樣,尚不好說,還要等到塵埃落定之後才能知曉,但是有幾位貴客卻是從南山園方向而來,為首之人更是聲名赫赫,姓胡名良,曾經橫行於西北秦州之地,後在承天門一戰中一刀斬斷青鸞衛都督的手臂。”

“胡良?”何勁輕聲喃語,低頭回憶片刻之後,猛地擡起頭起來,“是那個‘胡一刀’胡大俠?”

王烈點頭道:“正是這位胡大俠,我帶人下山時,剛好遇到胡大俠一行人從南山下來。一番交談之後,胡大俠說要來我們山莊做客,我不好拒絕,便將他們請到了山莊,如今正在前堂歇息,還要請莊主親自接待才是。”

何勁猛地扶著扶手從椅子上站起來,眉宇間並無太多喜色,反倒是多了幾分焦躁,“老王,你也是老江湖了,怎好把這些底細不明之人輕易帶到莊子?若是又引來第二個陳孤鴻,豈不是引狼入室?”

說到這兒,這位大莊主的語氣中已經多出了幾分厲色,“正所謂無事不登三寶殿,這位胡大俠在這個時候出現在此地已是可疑,萬一這位胡大俠動了心思,瞅準太平山封山的時機,想要謀奪山莊基業,到那時候我們一死事小,丟了祖宗的基業事大,待到九泉之下面對列祖列宗,是你頂罪,還是誰頂罪?”

王烈苦笑道:“莊主責備的是,可當時卻是箭在弦上不得不發。那胡良在成名之前,綽號乃是‘西北一梟’,亦邪亦正,只是憑借自身喜好做事。這等人物,若是當面拒絕,折了他的面子,惹惱了他,那便無仇也有仇了,倒不如先應承下來,再從長計議。”

聽到這裏,何勁好像失去了所有的力氣,頹然地坐回椅子上,長嘆道:“也只能如此了。”

王烈猶豫了一下,壓低聲音說道:“還有就是,在登山的路上,我曾有意與這位胡大俠套話,聽其話裏話外的意思,卻是與當下的這場南山園之變有著不小的幹系……”

何勁一怔,擡眼望向王烈,眼神中又有了希望,等聽下文。

王烈輕聲道:“依我看來,胡大俠所言應該無假,而且在進山莊正門的時候,胡大俠能看破當年徐公所題寫牌匾的玄機,與當年的陳孤鴻一般無二,定是先天境的高手無疑了。”

何勁滿面憂容,輕聲問道:“老王,你是老江湖,知曉江湖中事,覺得此事應該如何處置?那位胡大俠的來意,又是好是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