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衛韞身體緊繃著像是一張拉開的弓。

脖頸挺直。

薄薄的白襯衣下, 脊骨宛如蝴蝶一樣微微起伏。

他半垂著眼,鴉黑的長睫落下,腳下卻是一片濃墨陰影。

極致的純白與黑暗形成鮮明對比, 叫謝宙腳步一頓。

他從來沒有見過這樣的衛韞。

心臟一瞬間好像被一只手攥住收緊,一半在燒灼, 一半卻又有種說不出的情緒。

他閉上眼壓下突如其來湧上的心緒, 在薄薄的眼皮微微跳動時, 將眼眸中的冷漠散去。再擡起頭來看向隔間裏的人。

“衛韞?”謝宙盯著那間光中的人影試探著開口, 可是隔間裏卻沒有任何回音。

衛韞獨自一人,沒有回頭,也沒有表現出任何疑惑。就像是聽不見他們的聲音,看不見他們人一樣。

遲瀾皺了皺眉。

見衛韞沒有給出回應, 又上前了一步。然而那個近在眼前的隔間就像是海市蜃樓一樣,他們居然無法觸摸的到。

當他伸出手時, 那隔間就像是消散在了空氣中,但是隔間裏的衛韞卻顯然還在繼續動作。

衛韞塗完了一面封閉的墻, 因為死死咬著而暈染的唇上, 一滴血珠落了下來。

他闔上眼似乎在短暫的休息,可是卻始終注意不到外面的場景。他們就像是被分割在了兩個不同的空間裏,饒是遲瀾都有些驚訝。

“這場景倒是讓我想起衛韞的《鏡像》那幅畫了。”

不過那幅畫中是穿越時間,而眼前這一幕卻像是平行時空, 能看得到卻觸摸不到。

謝宙沒想到遲瀾知道衛韞的畫,擡頭看了他一眼,剛才心臟脹澀不舒服的感覺漸漸壓下去。

他松了手, 神色有些冷。

“我們影響不了隔間裏的事, 恐怕只能等衛韞畫完了。”

好在謝宙看出來衛韞畫的這幅畫主題是“向死而生”。

並不是一幅死畫,畫完之後不會出事。說不定當這幅畫完成隔間的門就會打開。

遲瀾聽懂了謝宙的意思。

他雖然是臨時決定來觀賽的, 但也不是一無所知。在看到作畫的那幾個選手面對著自己畫的東西表情震驚恐懼時,遲瀾就隱隱有了猜測。

——那些畫可能是真的。

畫中的事真的發生過,所以那些人才會如此害怕。而他們恐懼到表情失控還要繼續畫下去,當然不可能出自本心,只可能是被什麽影響了。

那東西之所以讓他們繼續畫下去是因為那幅畫畫完之後會出事。

不過……衛韞不同。

他的畫和那些人的不一樣。

遲瀾的邏輯思維能力很強,僅憑借著幾句話就猜了出來。

他壓著帽子看向隔間,這時候注視著又重新動起來的衛韞。

那雙修長清韌的手微微彎曲,因為緊繃,在這種情況下反倒顯示出了幾分脆弱。

他看著衛韞重新拿起畫筆,將目光挪向了他整張構圖。

衛韞畫的這幅畫依舊蒙上了一層死亡陰影,濃重的不適感似乎叫遲瀾也產生了一絲共鳴。

他雖然不是極陰體質,但是身上陰氣的濃郁程度也只比衛韞差了一點而已。不過因為某種原因,遲瀾從來沒有遇見過靈異事件,這還是第一次。

他能夠察覺到衛韞的畫中和其他人不同,他在畫裏給自己留了一條生路。

那生路就在已經完成的心臟下的光影裏。

遲瀾靜靜地盯著那幅畫,忽然之間竟然有一種眼前畫面扭曲,自己進了衛韞手中的畫裏的感覺。

遲瀾沒想到之前觸碰到衛韞心底隱秘時的幻覺這時候竟忽然又出現。

但他一向大膽,在這樣的環境中也不害怕。反倒是握著黑色帽檐的手微微放松,放任自己陰氣與周圍融於一體,沉浸了進去。

謝宙見裏面的衛韞沒事,正在認真畫畫,便握著護身符微微頓了頓,幹脆靠墻站著,等著他畫完。

不過他在轉頭時瞥到遲瀾的狀態,眉頭皺了起來,眼底情緒有些莫名。

遲瀾在放任自己的一瞬間體會到了衛韞年幼時被關在密室裏的感覺。

周圍逼仄沉默,密不透風的墻堵住了所有地方,連一絲光亮也沒有。他心臟緩慢的跳動著,竟然能明白衛韞的心情。

過了很久,不知道是觸碰到了那畫中哪一處隱秘的點。遲瀾擡起頭來看著裏面的人,目光變了些。

就連他自己也沒有發現,自己眼中的情緒復雜了很多。

衛韞以前在這裏被關過?

他心中冒出這個疑問,但是顯然這裏沒有人會回答他。他眼神復雜的看向心臟後面那三道光影,不知道在想什麽。

遲瀾身上的陰氣在這樣的環境下越來越濃郁,但是奇異的是除了之前掉落在地上的雕塑頭像,這麽久以來竟然沒有一個邪祟敢靠近他。

遲瀾抿唇從畫中抽離了出來,壓著帽子的指節松開。借著低頭的一瞬間,又將表情恢復到了原來的模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