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在現代的時候,朋友們如果有什麽難過的事,都願意找黎四九聊聊,黎四九是個還算不錯的傾聽者——雖然不太會安慰人,但勝在嘴嚴、夠耐心、也還算會接話不讓氣氛變得太冷。

黎四九適時地道:“皇上真是個溫柔的人。”

“朕哪裏溫柔。”郁修錦搖了搖頭:“她們……都是被家人送到宮中的,每個人都不容易……朕不該對她們那麽說話。”

黎四九問:“被家人送到宮中?”

郁修錦似是並不想說,猶豫半天,還是將話說出了口:“應妃一直以來被家中按照後宮妃子的模樣教導;黃昭儀雖是嫡女,可她母親並不受寵,從小就學會了虛張聲勢;”

這些話似乎已經在郁修錦心中徘徊了很久,就像是被塞得爆滿的行李箱,剛拉開一丁點拉,裏面的東西就爭先恐後地往外跑一樣。郁修錦道:“李昭儀家中多是武官,可她卻偏偏喜歡琴棋書畫,性格又膽小木訥,在家中總是被人欺負,朕第一次見她,她的手背都有掐痕,朕實在看不下去,才將她接到宮中。”

“至於薛昭儀……她家中人丁稀少,只有她一個女兒,她從還不記事起就跟著她祖父走南闖北,家中人都將她當做男子來養,許多男人都比不上她的瀟灑……可那又如何?她祖父過世後,薛家聽聞朕開始親政,將她送禮物一般送到了朕的後宮中,說薛昭儀雖年齡大了些,可比其他女子知情趣。”

郁修錦長嘆道:“可朕卻對她們發了脾氣,實在不該。”

黎四九看郁修錦連眉梢都低了下來,知道他心中是真的難受。想了想,給他出主意道:“這樣如何?正好天氣也涼了,不如大家像一家人一起聚在一起吃頓火鍋……哦不對,吃頓鍋子,互相說說心裏話。”

郁修錦眼睛亮了亮,贊許道:“阿九的主意不錯,朕明日便叫常順海去安排。”

郁修錦是真心實意為那些妃子著想的。

黎四九看著他,心中滿是敬佩,他真情實意,不帶一絲恭維地道:“想不到皇上能夠如此體諒理解她們。”

郁修錦一雙黑眸望著他,卻緩緩搖了搖頭:“男子又如何能真正理解女子的苦?朕這樣想,只不過是因為……”他沒說原因,而是頓了頓,似是下了什麽決心一般,問黎四九道:“阿九可知道聶將軍?”

聶將軍?

黎四九當然知道。

聶將軍是郁修錦祖父那時候的大將軍,那時天下動蕩混亂,紛爭不斷,是聶將軍用了足足十年時間讓天下歸於太平,可天下穩定後,聶將軍卻突然消失,就像是再也沒有這個人一樣,因為太過神秘,後世將其稱為“戰神”。

黎四九在軍中時聽過許多聶將軍的故事,他打仗的時候也參考過不少聶將軍的計謀,每每想到這個人,黎四九都覺得他像是男頻爽文中的男主角一樣,又聰明又厲害。

只是為什麽突然提到聶將軍?黎四九好奇地挑眉。

郁修錦問他:“那阿九可知道,聶將軍其實是個女子?”

女子???

黎四九震驚地睜大長眸。

見他這樣,郁修錦忍不住有些想笑,他唇畔揚起極淺的笑意,道:“朕幼時喜歡讀書,下學後常常待在書閣中,卻發現書閣最角落的櫃子有一處的顏色不對,朕將其揭開後發現裏面有三本薄冊,正是聶將軍的手記。”

“聶將軍的字……和阿九很像,且有些奇怪,朕那時也是無聊,才憑著字的形狀讀懂了大概。”郁修錦道:“十年征戰,聶將軍只用了小半本冊子來記載,大都是一些打仗心得與感悟,剩下的兩本半薄冊子,卻是……”

黎四九已然被這個故事吸引:“難道是聶將軍失蹤後的事?後來發生了什麽事?”

郁修錦點頭道:“是。聶將軍進京後與皇祖相識相知,不久後就心意相通,聶將軍她……成了皇祖的妃子。”

“手記的後兩本,便是聶將軍在後宮中所寫。”

後兩本手記絲毫沒有前半本那麽意氣風發,反而有著說不出的愁苦。據聶將軍所記,她在後宮中被卷入了許多因爭寵而起的爭鬥中,可她沒生氣,只是寫道:“沒有誰做錯什麽,大家都只是這個時代中沒有自由的可憐人。”

郁修錦道:“朕幼時並不懂這句話的意思,只是隱約感覺到聶將軍的痛苦。但當應妃與朕都萬般不願,卻還是不能阻止她進宮時,朕才終於讀懂了她這句話的意義……朕與應妃,與其他人,都只是像聶將軍所說的,沒有自由的人罷了。”

郁修錦道:“聶將軍在手記中寫道‘男子其實並不能真正體諒女子的苦’,朕覺得聶將軍這話講得有些道理,讓她們進宮,也只是想讓她們少些可憐。”

郁修錦平日裏總是沒什麽表情,可卻竟然有如此細膩的內心……黎四九心中充滿了對郁修錦的驚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