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祠堂裏光線昏暗,……

祠堂裏光線昏暗,又帶著那麽點兒陰森之感,馮依依緊了緊手心。

一路上她都在想,等見了婁詔,就把自己心裏的疑惑問出來。她本就是不愛把話語憋在肚子裏的人,任何事都想知道個明白。

可真的見了面,卻又不知該如何開口。

婁詔跪在地上一整夜,臉色不太好,畢竟也是風寒初愈:“表妹?”

馮依依沒應,視線一別,瞧見了躺在地磚上的那根藤條。心裏不免一跳,再看婁詔的後背,果然兩條鞭痕赫然留在衣裳上,隱隱滲出血跡。

“爹打你了?”馮依依開口,往昔清脆的嗓音染著微啞,蹲去地上,伸手抓起那藤條。

藤條上有無數的尖刺,抽在人身上便會紮進皮肉中,厲害的都能將皮揭下來。

馮依依嬌細的手指碰了下藤條,馮宏達一般不會用家法,這藤條放在祠堂平日就是個擺設。依稀記得,上次用藤條還是很久之前,那時候她兩三歲,帶她的乳母偷著醉酒便松了心,她掉進水池裏。

馮宏達當初發了好大的火,將乳母抽了個半死,後面扔出了宅子發賣掉。如今再次用了家法,可見是真的動怒。

“無礙,”婁詔開口,面前那大紅色的一片鬥篷晃得他眼睛眯了眯,帶著倦意的眼角上下打量馮依依,“你怎麽樣?”

婁詔的詢問,馮依依原以為自己會開心、在意,但真聽到,心中好似沒有波瀾。就像所有熱情,被昨夜的冰冷消磨幹凈。

她看著手中藤條,嘴角抿了下,聲音極小:“進馮家,你是否心中不願?”

發生這事,她想了一夜。原來被喜歡給蒙蔽,待真的去細想,才發現婁詔的冷淡、不上心其實很明顯。他不會在意她在冷風中站多久,他會借口讀書來避開她……明明該是最親密的夫妻,為什麽會有永遠觸及不到的無力?

馮依依沒等來婁詔的回應,擡眼去看他。見他那張冷淡的臉上滑過微詫,轉瞬便消失。

“是嗎?”馮依依又問,聲音帶著連她自己都察覺不到的微顫。

她等他開口解釋昨日為何失約?以前也是,她等他,不管多久都會等到他來,是不是讓他覺得是應該的?他不知道她等的時候會冷、會怕嗎?

馮依依疑惑著,與婁詔在一起到底對不對?她一直傾慕的表哥,真的能同她白頭偕老嗎?

她不知道!

婁詔依舊跪在那兒,雙膝早已僵硬麻木,帶著臉色越發難看。

“表妹!”他喉嚨發澀,仰臉對上面前的女子,她一雙澄澈的盈滿水汽,比往日暗淡,“我要去一趟衙門,昨日五梅庵的事要查一查。”

說著,婁詔試著動了動僵硬的雙膝,左掌摁在地上支撐著起身。昨日粒米未進,又跪了一宿,讓他看起來身形微晃。

像是在躲避什麽,他大步到了門前。外面陽光好,白雪亮得刺眼,想必也是寒冷無比。

馮依依站在原地,眼睫半垂,淡淡問:“你身上有傷,不用上藥嗎?”

她看不到婁詔身上的傷,可看得出他臉色的蒼白。她一直都覺得他長得好看,就算染著病態,也無損他半點風華。

婁詔撿起一旁的半青色鬥篷,指間一緊:“無礙。有些事盡快弄清楚,明年春闈,我不想多出些事端。”

“春闈?”馮依依齒間琢磨著這倆字,眼波微漾。

果然這才是他最在意的吧?春闈。

婁詔披上鬥篷,背上的傷讓動作遲緩了幾分,隱隱覺得背上有什麽在流淌,只是蹙下眉,便邁開步子出了祠堂。

地上積雪未除,祠堂這處平時沒人過來,因此踩上一腳,就會陷進雪中,伴隨著咯吱吱的聲響。

走出老遠,婁詔回頭去看,見著祠堂外檐下立著大紅色的身影,朝他這邊望著。女子太瘦,好像一眨眼就會被風刮走。

婁詔嘴邊若有若無嘆了一口氣,天冷形成了一團白氣,轉瞬消逝。腳步也就此停下,折身往回走。

檐下,馮依依攏了攏鬥篷,即便十分厚實,身上仍舊覺得冷。因為逆光,她眯著眼睛彎成了一雙月牙兒。

然後就見到婁詔回來,高高身影遮住光芒。

他一雙手從她的兩肩穿過,一節冰涼的手指刮著她的臉頰輕擦過,去抓她鬥篷兜帽。

馮依依呼吸一滯,往後退了一步避開,自己伸手口上兜帽。

婁詔停在半空的雙手僵在那兒,隨後慢慢垂下,薄唇張了張:“回去吧,別在這裏挨凍。”

馮依依沒說話,一張臉比地上的雪還白。

她直接轉身離開,再沒回頭,徒留雪地裏的一道頎長身影。

屋頂上的瓦片吸了日光,積雪開始融化,雪水順著屋檐滴滴答答落下,慢慢地就成了一根根晶瑩的冰淩柱。

馮依依回到東苑,雖只是走了幾步路,身子還是虛了下來,頭重腳輕。還未進院門,便被人一把拉上往屋裏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