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4章 時雍的恐懼

朱宜年死亡的消息,時雍是在回到錦城的第三日得報的。

離開土司城時,趙胤留下了庚二和庚六,暗中監視他。

可是,蘇醒後的朱宜年就像換了個人似的,對繡娘和孩子極為依戀,不僅不記得葫蘆寨發生的事情,就連對羊儀這個人都極為陌生。當他從別人嘴裏得知自己曾經為了與羊儀在一起,拋妻棄子那一段荒唐的經過後,整個人震驚又困惑。然後,他面對長籲短嘆的父親、沉默寡言的兒子、冷漠疏遠的妻子,郁郁寡歡,最終沒能熬過去,沒過幾日就死在了土司城。

庚六稟報的時候說,朱宜年死前拉著祁氏和兒子的手,淚流滿面地哽咽著,一遍一遍地抱歉,一遍一遍地悔恨,也一遍又一遍地懷疑那個失心瘋的朱宜年到底是不是自己。

他是帶著濃濃的不甘離去的。

最後的遺言是對祁氏說的,“繡娘,上次我是如何負你,我當真不知。這次……我是真的要拋棄你和環兒了。容我先走一步……在那邊等你。”

……

聽到這個消息的時雍,時雍當天晚上沒有進食,一個人在房裏沉默了許久。

她有一種感覺,這個死在土司城的朱宜年,確實是祁氏曾經那個恩愛的夫君。

是以前的那個朱宜年又回來了。

很顯然,葫蘆寨那天朱宜年倒下去,邪君便已經離開了宿體。

這個認知,推翻了她以前的認知,讓她無比恐慌和無助。

從前,她認為自己能在宋阿拾身上重生,是因為宋阿拾死去,這個宿體的本尊已然不在了……

可是如今細想,她為何不在時雍本體上復生,為什麽會選擇宋阿拾?還有那個邪君,既然他“不生不滅、神魂永在”,為什麽要頻繁地更換宿體?除了逃避追捕以外,難道就沒有別的原因麽?為什麽他不直接在符二,或者在以前的無為身上再次復生?那樣,就不會有楊斐假裝無為的事情發生了,分明對邪君更為有利……

為什麽邪君離開宿體後,白馬扶舟仍然好好地活著?

為什麽邪君離開宿體後,朱宜年又活了一陣?

一個答案呼之欲出。

也許徹底死去的宿體,他們無法寄居。

這個想法,令時雍心驚肉跳。

一個人坐在房裏,她只覺得天眩地轉,頭暈胸悶,骨血裏仿佛都浸入了驚恐和慌亂——

如果有一天,宋阿拾回來了,那她,還是不是她?

那她,又是誰?

她和趙胤,又當如何?

……

屋子裏沒有點燈,趙胤推門進來,只覺滿屋清涼,沉寂一片。

“阿拾?”

他皺了皺眉頭,慢慢走到時雍的身邊,摸了摸她的額頭,一手的汗意。

“怎麽了?身子哪裏不妥?”

說著,他便轉身要去點燃燭火。

“王爺,別!”時雍猛地撲上去,一把抱住他,從背後死死束著他的腰,臉貼在他的脊背上,輕聲道:“別走。”

趙胤沒有動,低頭看了看腰間的小手,慢慢覆上去,解開她,“怎麽了?”

時雍沒有回答,安靜地垂著眸子,身子隱在陰影裏,看不分明。

唉!趙胤幽嘆一聲,轉過身端詳她片刻,彎腰將渾身冰冷的女子抱了起來,坐到臨窗的那張紫檀木雕花大椅上,借著朦朧的月光看著她蒼白的小臉,低低道:“從通寧遠回來,你便魂不守舍。是這陣子太累,還是兩個小的太鬧?我回頭讓萇言不許再來吵你……”

時雍搖了搖頭,將頭擱在趙胤的肩膀上,閉上眼睛休息了片刻,那一種心慌氣短氣血翻湧的暈眩感漸漸地退去。

“光啟十二年,將軍墳被盜墓賊啟開,發現鎧甲和鏡子,還有那一句‘天機開、荼人來、瑞鳳起、大晏滅’,一定不是無端出現。”

趙胤低頭望著她,見她目光飄忽,再品這句突如其來的話,眸底幽暗不少。

“阿拾是說,始作俑者,便是邪君?”

時雍眉頭微蹙,“我是這麽想。可又有些不通——”

稍頓片刻,她讓自己冷靜下來,“既然邪君與我同來大晏,算算也有二十多年的光景了。為什麽以前,他沒有犯上作亂?非要等到我……以前的那個我故去之後,這才現身,大鬧天下?”

趙胤沉默半晌。

“危闌計劃,布局深遠,非一日之功。再有——”他托起時雍的下巴,在她唇上輕吻一下,低低道:“阿拾聰慧正直,超群絕倫。有你在,他恐有掣肘,怕是會謹慎行事。”

聽他說阿拾,時雍別扭了一下,笑道:“我哪有那麽厲害?他若當真顧及我,就不敢在我面前掀起風浪了。”

趙胤環住她,低聲道:“最初,他未必知道,阿拾就是你。”

時雍:“我有這麽厲害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