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5章 紅顏劫難

覺遠屈膝跪地,雙手支撐著地面,緩緩地朝趙炔叩首,保持著稽首的動作,許久都沒有動彈。

以覺遠的身份和地位,以前在皇帝面前原也不必這麽卑微,他做到這個恭順的地步,證明心底有怕。帝王心思,難以猜度。

廟堂頂峰之上,最不值得一提的就是手足情分。

覺遠不確定在自己說出方才那番話後,趙炔會怎麽處理。

江山、皇權,真龍只有一個。

如何容得下再一個真龍之身的皇弟?

想到這裏,覺遠又開始後悔。

不該什麽把事情說得那樣的透徹,不該全然說出真話,多少給大都督留一層皮,免他引得帝王猜忌……

要是光啟因此生出殺心,豈非全是自己的罪過?

豈料,頭頂突然傳來皇帝一聲嘆息。

“覺遠,朕信你所言。”

光啟帝沉思許久,那只放在膝蓋上的手,慢條斯理地搓捏了片刻,皺著眉頭說道:“但,單是朕信你沒有用。今日大殿上的情況你都看到了。白馬扶舟證據確鑿,臣公們都看著,僅憑你一家之言,難以服眾呀。”

這話倒是不偏不倚,全然在理。

白馬扶舟已然占盡了先機,而覺遠所說的那些話,全靠他一張嘴而已。

光啟帝可以說信任他,然則,旁人不一定信呐。

“要堵住悠悠眾口,須得有實證。”

覺遠想了一下,說道:“當初先帝將小皇子換到甲老板名下,卻在為大都督和楚王取名時,暗藏了一些心機。趙煥,煥者,換也,意為趙家換來的孩子。趙胤,胤者,後代,後嗣也,意為趙家的後代,帝王子嗣。”

光啟帝低笑一聲,搖頭。

他望著覺遠,這個繼承了道常衣缽,卻沒有繼承到道常奸滑的老和尚,沉聲一嘆,索性點得更直白一些:“名字最多是一個佐證,朕想知道的是,除你以外,還有多少人知曉此事?可以出來為證。”

覺遠猶豫。

光啟帝擡眉,“長公主可知情?”

覺遠搖頭,“除貧僧之外,還活在世上的人,只有一個了。”

光啟帝似有所語:“誰?”

覺遠道:“甲一。當年先帝為了給小皇子找個可以托付的人家,可謂煞費苦心。”

一要考慮這個人值不值得信任。

二要考慮抱養給了別人,他還能不能時時見到。

三要考慮這個家庭能給這個孩子帶來什麽前途和命運。

可以說,短短的幾個月,先帝把小皇子的一生都考慮盡了。

多番思慮後,甲一無疑是最合適的人選。

甲一是小皇子的舅舅,無論何時都不會弱待了小皇子。且甲一掌錦衣衛事,可以常常宮中行走。最緊要的是,甲一是十天幹之首,為先帝馬首是瞻,令行禁止,口風又緊,沒有私心,與朝臣少有結交,於皇族親眷又有威信……

趙炔即位,虧待誰,也不會虧待甲一這個舅舅兼皇親。那麽,小皇子的身份也算貴重,一生一世可保榮華富貴,有了甲一在身邊,先帝將小皇子常常帶在身邊教導,也不會引人注意。

苦心是苦心,然而,一聽這話,趙炔的眉頭卻深深地皺了起來。

“甲一知曉,那又有何用?”

甲一是趙胤的父親,有父子關系存在,他便是說得天花亂墜也沒有人相信,無非當成父子一黨罷了。

“甲一做不得實證,還有旁人嗎?”

覺遠搖頭。

光啟帝問道:“那你可有證物?”

“要證物何用?”接話的是趙胤。

在光啟帝與覺遠談話的時候,他始終不曾言語。

這時,卻淡淡露出一抹疲憊的笑容。

“陛下。臣無須去證實什麽,也不想做皇子。”

光啟帝眉心緊擰,扭頭看他,表情倒不算意外。

“眼下已不是你願不願意做皇子的問題,是你會不會被下獄,革職查辦的問題。阿胤,這是一個非黑即白的獨選題,沒有任何商量余地。”

如果無法證明他是皇子,那就是謀朝篡位的逆臣。

沒有選擇。

覺遠遲疑一下,看著面容凝重的皇帝,又看了看趙胤年輕冷峻的面孔,在兄弟二人熾熱的目光對視中,莫名產生了一種淡淡的辛酸。

“陛下,先師圓寂前,曾預料到,有朝一日會有爭執,因此,他倒是留下證物——”

光啟帝乃至誠國公和榮王,紛紛轉臉看向覺遠,目光裏滿是對他“有證物不早點說出來”的不滿。

“可是此物不是所取就取……”覺遠眉頭深鎖,似乎有些難以啟齒,“若要取出證物,必將損毀先師遺體。”

道常的圓寂之處,是密封在慶壽寺後山的,多年來,曾有無數人去尋找過,終無所得。

當然,覺遠一定是知情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