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得見天顏

在時雍的前世,曾聽人說起寶音長公主“陵前結廬、為爹娘守陵,不復外出”的傳言,但她以為寶音以長公主之尊“結廬”,那“廬”即使不是金碧輝煌,也應當是高大華麗的宮殿房舍。

哪知道,“廬”是真的“廬”。

一座樸素簡陋的院舍坐落在先帝皇陵的主峰山腳,地方雖大,但與普通民宅並無兩樣。

馬車停在院門口,看到遠近的菜畦桑柳,裊裊的炊煙,時雍對尚未見面的長公主便有了幾分好感。

天生尊榮卻甘願紮根土壤,和山林鳥獸度日,一日復一日,如非看透世事命運,哪能做到。

孫正業年歲大了,來時馬車雖慢,仍是不免顛簸,寶音長公主的貼身嬤嬤何姑姑親自將他和隨從引到客房。

“老祖仙先休息一晚,待明日再去請脈不遲。”

“那不成,不成。”孫正業急忙擺手,“不去拜見殿下,老兒哪裏睡得著?”

何姑姑笑道:“長公主說,井廬沒有尊卑,來的都是客人。老神仙,公主的脾氣你又不是不知道,不用較這個真,讓你歇著你便好好歇著,膳食自有準備,舒心住下便是。”

孫正業只得嘆息點頭。

井廬飯菜清淡,但做得十分精致,一看就知廚子是精心選派的。

時雍照顧孫正業用完晚膳,也是有點傷腦筋。

“師父,長公主……是要生孩子嗎?”

孫正業正在喝茶,聞言噗一聲噴了出來,胡子上都濺了茶水,氣得一雙眼睛瞪著時雍,咳嗽不止。

時雍趕緊拿巾子給他擦拭,“別急,別急,你老人家慢慢喝呀,又沒人和你搶。”

孫正業吸了一口氣,平復了心情,“這種大逆不道的話,慎言。”

“我不是在師父您跟前說的嗎?旁人又聽不見。不懂就問,若非生孩子,師父為什麽問我是不是穩婆?這裏又沒死人。”

“……”

孫正業後悔收這個徒弟了,生怕被氣得早死。

“那日甲老板帶我來為長公主瞧病,我開了方子,昨日井廬又托人來帶信,說是殿下的病起色不大。我這就尋思幹脆過來住上三五日,多請幾次脈,以便調整藥方,讓你來煎藥看火,也更為放心。”

煎藥看火?

啊?

難道不是傳授醫術?

時雍歪著頭看他,一臉無辜。

孫正業捋了捋胡子,見她不吭聲,又一副高深莫測的樣子。

“還有一個,我瞧著長公主恐有婦人病,你是我徒兒,殿下若肯讓你檢查,必定更能對症下藥。”

再好的醫術也須對症,單靠望聞問切,確實容易造成失誤。時雍明白孫正業的意思,可是長公主萬金之軀,肯讓她檢查婦科嗎?這個時代的婦女大多封建保守,時雍覺得夠嗆。

飯後孫正業就要歇了,他叮囑時雍不要亂跑,尤其不得去後山,說這話時老人家神情十分凝重,就好像那後山是什麽封印禁地一般。

這更添了時雍的好奇。

長公主的“井廬”充滿了神秘色彩,但時雍還不想死,並不想去挑戰禁地。

她被安排在西廂房,這房舍庭前種植的不是花草,而是菜。

天沒有黑透,時雍不想睡,就去菜園裏走走,四處轉悠轉悠。

空氣清新,四野安靜,偶有蟲鳴鳥語,時雍盤腿坐在菜園子中間,閉上眼睛,覺得整個人都沉寂下來,放松而滿足。

一塊泥土破空而來,截斷了風,砸在時雍的裙擺。

時雍睜開眼,只見對面房頂上坐著一人。此刻夜幕漸臨,而他白衣勝雪,腰系長劍,手拿酒壺,仰頭喝一口,似笑非笑地看她。

時雍冷哼:“你是何人?為何擲我?”

一道帶著酒氣的笑聲,低雅隨性,從房頂傳來。

“你擾我清凈,我為何不能擲你?”

時雍拍了拍裙腳,從菜園中間慢慢走向他,“下來!”

“想打我?上來呀。”男子與她目光一碰,慢悠悠笑開,眼神深邃,姿態高貴極有風姿,時雍心裏咯噔一下,發現自己很吃這種美男撩騷的一套,怪不得當初的趙煥能迷惑她。

到是趙胤那個冷漠的變態,可惜了一張好臉一副好身材,半點不解風情,跟誰都像是殺父仇人一樣,很難讓人愛得起來,即使想愛,也得摸摸脖子上的腦袋長得穩不穩,有幾條命去愛。

“不下來是吧?”時雍閑得無聊,左右看了看,彎腰撿了幾塊泥土在手裏,試了試力度,直接朝他砸了過去。

男子低叫一聲,捂住胸口,“美人紮中了我的心,這是……意欲何為?”

調戲她?時雍呵聲,二話不說便冷著臉繼續砸。

一塊,兩塊,三塊,男子躲了幾次,大概也怕驚動了井廬的主人,笑著嘖一聲,朝時雍擠了擠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