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4. 壽宴 “不在這兒鬧。”

戰長林在貴妃闖入永壽殿時, 就知道居雲岫多半在附近了。

皇帝要殺他給王琰開罪,趙霽態度模棱兩可,既不太想反對, 又明顯不願讓王琰就此脫身, 貴妃的到來可謂是一場及時雨, 迅速澆滅王琰騰盛的氣焰, 以一哭二鬧三上吊的悲情式手段徹底轉圜了局面。

離開永壽殿後,戰長林蹭上趙霽的輦車, 厚著一張臉皮賴在他身邊,想試試能不能追上居雲岫。

結果是追上了,可是追上後的結果,不屬於他考慮到的任何一種。

甬道開闊,兩側磚墻被夕陽曬成金紅色,兩輛華貴的輦車對峙於道路中央,戰長林盯著對面的女人, 壓著胸腔裏滔天的怒火,下車。

趙霽緊跟著走下來。

前者側目, 後者腳步不停, 趁勢擦過戰長林肩頭, 走到居雲岫身邊。

戰長林眼神更冷。

太子妃端坐在車上,看到戰長林下車時,心迅速一懸,看到趙霽走來,精神跟著繃緊, 心裏既有恐懼,更有厭惡。

父親王琰跟趙霽不和一事早已不是秘密,三殿下一案後, 二人關系更勢同水火,太子妃知道,日後的朝堂有父親就不會有趙霽,而有趙霽,也就必然不會再有父親。

她自認是大齊未來母儀天下的皇後,立誓要帶領王氏走向繁華,怎能容忍趙霽這樣的政敵在前方攔路?

更何況,他還娶了自己這輩子最憎惡的女人,就憑這,她也勢必不能讓趙家再呼風喚雨。

沉吟間,趙霽已來到居雲岫身邊,向她伸出手。太子妃知道這個手勢的意味,他是想用當眾牽居雲岫的動作來回擊自己剛才的羞辱,她臉一冷,心裏更對這個男人充滿了鄙薄與憎恨。

而令她憎恨的是,居雲岫沒有接受趙霽的這只手。

夕陽斑駁,居雲岫轉身走向那輛空著的輦車,背影從容而尊貴,太子妃一口惡氣郁結在胸口裏。

車上、車下二人俱被打臉,太子妃胸脯起伏,諷刺道:“想不到堂堂趙相,也有熱臉貼別人冷屁股的時候啊。”

趙霽的臉從始至終都是沉著的,聞言收回手負於腰後,目光在前,聲音則向著車上去:“堂堂太子妃,言行舉止形同潑婦,如此刻薄,也是令人意想不到的。”

太子妃勃然大怒。

趙霽轉身欲跟上居雲岫,看到眼前的一幕,臉又拉下來。

太子妃跟著望過去,眉頭也一擰。

對面那輛輦車下,戰長林單膝跪著,拍拍自己大腿,示意居雲岫踩著它登車。居雲岫不動,他便抓起她的腳,居雲岫一驚之下險些摔倒,他幹脆把人橫抱而起,親自送到車上。

趙霽一張臉陰沉如鐵。

太子妃的臉色比他還難看,又青又白又紅,像一片被人扇打後的破菜葉。

“別鬧事。”

華蓋底下,居雲岫低聲交代戰長林,戰長林眼底戾氣不散,保證一句“不在這兒鬧”後,跳下輦車。

駕車的內侍戰戰兢兢,知道這回是斷然不能再乘載戰長林了,立刻驅車趕上前接趙霽。

趙霽沒有再發作,登上車,下令出發。

輦車揚長而去,戰長林目送,送完後,看回另一倆輦車上。

太子妃心神一震。

簇擁車外的眾扈從精神緊張,眼看戰長林一步步靠近過來,忙要戒備。

戰長林腳步不停,硬是把一種扈從逼退半步,這才停下。

“太子妃平日都外出嗎?”

他沒擡頭,坐於車上的太子妃便不能看到他的眼睛,只是聽到這似熟悉、又似陌生的聲音,跟多年前一樣,帶著些玩世不恭的少年氣息。

太子妃深吸一氣,冷聲道:“做什麽?”

戰長林道:“問問。”

車下有侍女偷偷提醒太子妃此人是外男,還是不理為妙,太子妃抿緊嘴唇,偏回道:“七夕那日,本太子妃要到靈山寺祈福。”

戰長林點頭,唇角似有又無勾一下,走了。

太子妃疑惑,目光追上去,對方沒有回頭。

戌時,天際晚霞散盡,夜幕低垂,燈火通明的萬春殿裏一片鶯歌燕舞,觥籌交錯中,交談聲此起彼伏。

禦座上,皇帝頭戴冕冠,身著龍袍,威嚴地坐著,雖然也在觀看歌舞,可是興致明顯不高。

有人在底下低低議論,說是貴妃今日又跑到禦前為三殿下一事大鬧去了,還險些要跟陛下決裂。陛下顧念舊情,又想著貴妃的父兄這些年在朝廷也頗有功勞,這才沒有撕破臉皮,只是叫人把貴妃拉回昭陽宮休養。

三殿下一案至今懸而未決,後宮自然流言紛紛,有人同情貴妃的遭遇,也有人責備貴妃太偏激,可是今日這一鬧,矛頭卻並不在於三殿下,而在於另一個消失多年的風雲人物——戰長林。

“什麽?今日被帶到永壽殿裏的人,竟是戰長林?”

席間的流言借著繁急的樂聲散開,眾人的關注點開始由貴妃轉移至當年拋妻棄子的戰長林,進而很快又轉移至禦座下首的一張筵席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