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7. 心月 “你為何要離開趙霽?”……(第2/2頁)

她終究只是替身,一個隨時可以被遺忘、被拋棄的替代品。

這,仍然是她不能自主的命運。

離開的念頭,是那日從靈山寺回城時產生的。或許是寺裏求來的簽太令人喪氣,又或許是三殿下的那一頓羞辱太令人醒悟,回到趙府後,她第一次產生了想逃走的念頭。

她知道這個念頭實在是有些矯情,有些太沒有自知,太把自己當回事,可是她實在沒有辦法再以替身的身份去面對日後的生活。

她甚至都沒有辦法說服自己去面對趙霽和居雲岫的婚禮。

趙府夜遊南湖那晚,府裏的女眷在席間言笑晏晏,有兩位侍妾特意挑著最近的喜事聊,說長樂郡主跟相爺以往的軼事,說郡主如何美,說她到底是哪裏跟郡主最像,因而最得相爺歡心。

她知道她們的意圖,也的確無法再聽下去,起身離開船艙,來到甲板。陰雲從遠山一層層地壓下來,煙波沉沉,像極她當時的心境。

也像極她這灰暗的、望不到前路的人生。

她想,她是真的該走了,可是要怎麽走,要走到哪裏?走掉以後,趙霽又會如何?是會無所謂地點頭,還是也會焦急,也會憤怒,也會難過?

便在這時,一雙手推向她背後。

那雙手的主人,是她的貼身丫鬟雲雀。

雷電劈裂夜空,船艙裏的笑聲似浪花拍打船身,雲雀的聲音比天地間任何的聲音都小,卻比任何的聲音都要清晰、鋒利。

“姨娘,對不住,這是相爺交代的。”

暴雨如注,畫舫在水浪裏搖晃,她抓住雲雀衣襟,僥幸逃過一劫,雲雀來掰她的手,冷喝:“姨娘放手,這一切都是相爺的意思,姨娘莫要讓奴婢難做!”

她不敢相信,也不敢撒手,須臾間,又是一道雷霆劈落。

墮入水裏的那一刻,寒意蝕骨,徹心冰冷,巨大的恐懼和悲慟化成旋渦,將她吸入湖底。

她想掙紮,可是雲雀的那一句“相爺的意思”猶如無形枷鎖禁錮著她。

她想放棄,可是腹裏傳來的胎動又令她不甘心就此束手。

醒來的時候,燭光朦朧,一股魚腥氣飄在鼻端,她睜開眼,看到破舊的船艙,艙裏,坐著一個陌生而沉默的男人。

男人叫秦嶽,是冒雨把她從湖裏救上來的漁夫。

船仍然飄行在南湖上,艙外暴雨不停,轟隆隆的雷聲間或砸在耳畔,她問:“是你救了我?”

秦嶽說:“是。”

她說:“多謝。”

秦嶽不做聲,專注地烘烤著手裏的衣服。

她於是只能斂回眼,聆聽艙外的暴雨,胸口再次被絕望占據。

“我能否求你……帶我離開洛陽?”

秦嶽放下手裏的衣服,一雙黑沉沉地眼望向她。

“那人已死了。”

他以為她恐懼的僅僅是推她入湖的雲雀。

她想笑,可是眼淚卻落下來,順著眼尾浸入鬢角。

秦嶽忽然站起來,走到她身畔。

他身形竟是這樣的高大,站起來後,一大團陰影籠罩著她,可是這陰影並不使人壓抑,反倒使人心安。

因為他說:

“莫哭,我答應你就是了。”

漁船順著南湖的一條支流離開洛陽,兩日後,抵達四十裏外的平峪鄉。秦嶽每日捕魚,賣魚,烹魚,烹得最多的是滋補的鯽魚湯。

心月心裏慚愧,喝到第三日時,沒臉再叨擾下去,對他說:“多謝,我走了。”

他沒多說,只問一句:“去哪裏?”

去哪裏?

心月也在心裏這樣問自己,問完以後,空茫茫一片,沒有答案。

秦嶽明白了,坐在船頭剃魚鱗,道:“想到再去吧。”

心月望向他,他屈膝坐著,夕陽鍍在他身上,肩膀寬闊,背脊筆挺,令他看起來像一座沉默而可靠的山。

這次做的不再是鯽魚,是洛陽名菜蔥扒虎頭鯉。

心月知道他有廚藝,可吃到今日的這餐佳肴,才知道他在烹魚一事上有多厲害。

“你廚藝真好。”

晚霞綴著天幕,倒映在船外的碧波裏,二人坐在船頭用膳,心月吃著碗裏的魚,忍不住誇贊。

秦嶽回:“我還會釀酒,我釀的酒更好。”

他一向寡言,卻突然說這樣自誇的話,心月不由一笑:“可惜我不能喝。”

秦嶽看向她孕肚,不以為然:“生完就能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