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 廟會 “……我阿爹?”

奉雲縣廟會最盛大的活動是行像, 所謂“行像”,就是把神佛塑像裝上彩車在城中巡行,又稱作“行城”、“巡城”。

今日行像的時辰是巳時一刻, 佛像從城西的崇福寺出發, 包括住持在內的數十名僧侶誦經隨行, 展眼望去, 只見寶蓋浮雲,香煙似霧, 百姓夾道臨觀,摩肩接踵。

恪兒騎在戰長林肩膀上,看著一尊尊金銀雕瑩的佛像從人潮裏湧來,新奇道:“那些是什麽?”

戰長林道:“彌勒菩薩,韋馱菩薩,觀音菩薩……”

恪兒更疑惑道:“什麽是菩薩?”

戰長林道:“給人排憂解難的,就叫菩薩。”

恪兒點頭, 又看向佛像兩側隨行的僧侶,個個都是光頭, 跟戰長林一樣。恪兒於是又指著問道:“他們又是什麽?”

戰長林道:“和尚。”

恪兒道:“什麽叫和尚?”

戰長林道:“剃了光頭, 斷了情根, 找菩薩排憂解難去的,就叫和尚。”

恪兒覺得自己懂了,看看彩車兩側的僧侶,對戰長林道:“你跟他們一樣。”

又道:“你有什麽憂難嗎?”

戰長林一愣。

大街肅穆,聒動的梵樂法音侈侈不休, 戰長林目光定格在佛像上,良久道:“是有一些。”

恪兒便道:“那菩薩替你解了沒有?”

戰長林慢慢道:“還沒有。”

恪兒道:“為何?”

戰長林道:“菩薩解不了我的憂難。”

四周人潮擁擠,戰長林扛著恪兒往後退了一步, 轉頭時,對上居雲岫藏在帷紗裏的目光。

戰長林神情微變。

居雲岫移開眼,望向人潮外經過的儀仗。

棚車輿像,幡花蔽日,居雲岫臉上平靜無波,仿佛剛剛的那一眼,只是戰長林的錯覺。

巳時三刻,居雲岫返回驛館,換上華服前往周縣令府中赴宴。戰長林守在馬車前,在她上車時道:“晚上還有燈會,賞完燈大概戌時二刻,城門亥時關,關前我一定走。”

言外之意,是要留下來看燈。

居雲岫不置可否,入車後,隔著窗對外道:“恪兒要午睡,下午別去煩他。”

戰長林便知這是默認的意思,爽朗一笑,手從車窗上拿開,目送她走了。

馬車遠後,戰長林調頭走向城東,一炷香後,來到了大門緊閉的德恒當鋪。

今日廟會,大街兩側的商鋪都門庭若市,擁有著三大間鋪面的德恒當鋪實在冷清得紮眼,戰長林皺著眉在門前打量了片刻,壓低鬥笠走入巷中。

德恒當鋪二樓有一側臨巷,檻窗沒開,但左下角的窗紙上被戳了個孔,戰長林轉頭向巷外看,趁無人注意,身形一縱,推開檻窗翻入屋中。

正在屋內焚燒信箋的方巾男子一震:“你……”

戰長林淡定地關了窗,手一擡,向他亮出一塊刻有蒼龍的羊脂玉璧,方巾男子神色大變,扔掉手裏燒到一半的信箋,恭謹地向戰長林跪拜下去。

戰長林道:“喬瀛那單是誰接的?”

方巾男子惶恐道:“長樂郡主派了跟前的侍衛長來,屬下不敢不給面子,就以三月期限為由,先把那位姑娘勸回衡州了。”

喬瀛這三年最放心不下的就是喬簌簌,自從知道這小丫頭滿世界尋他後,心就沒一天踏實過,用這個由頭把她勸回去的確是個聰明的做法,不然戰事一起,這丫頭不知道又折到哪個賊窩裏去。

戰長林贊許地看了方巾男子一眼,然後打量四周,道:“準備何時撤退?”

朝廷已下令各州縣徹查太歲閣行蹤,奉雲縣的這個分舵沒能保住,再不走,等趙霽一來,此處被夷為平地不算,八成還會連累到其他分舵。

方巾男子道:“今晚。”

戰長林點頭,道:“查一下趙霽的行程,查到後,消息送到長安來。”

方巾男子一怔,自從遷都後,趙霽就一直蟄伏洛陽,寸步不離皇都,眼下要徹查他的行蹤,難不成是他離開洛陽了?

方巾男子眼底迸出精光,頷首道:“是!”

廟會重在祈福,故而除白日的行像外,夜裏的燈會也是重中之重。

燈分兩處看,一處是大街上琳瑯滿目的花燈,一處是河水裏疏疏密密的河燈。

四人先逛花燈。

恪兒似乎很喜歡這些燈火,打一入市,眼睛裏的光亮就沒熄過。其實,要論燈會盛況,奉雲縣跟長安城比還是相形見絀,但恪兒畢竟還小,在此之前,居雲岫也並沒有帶他看過長安城裏的燈會,故而今夜的燈於恪兒而言,實在是人間至美。

行至燈火闌珊處,恪兒意猶未盡,喃喃道:“這是我見過最好看的燈會了……”

贊嘆完,又問戰長林:“你呢?”

戰長林抱著他,如實道:“一般般。”

恪兒面露沮喪之色,又頗為不甘心:“你見過比這個更美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