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3章 贊美回歸

收到消息的時候, 陳笑年正結束了一天的忙碌,獨自坐在樓下的花園長椅上看日落。

自從小夏乘坐著飛船離開,又以破碎的姿態回來, 他已經連續忙碌四個多月了。

時間像是過去了很久, 又好像沒有多少實感, 每每困倦乏累到極致, 坐著就不小心睡著時, 陳笑年還會恍然夢到自己回到了四個月前。

回到最後一次見到小夏的時候,然後他緊緊拉住了那個仿生人的手,這一次,不準他再離開了。

夢中的小夏就會安撫地給他一個擁抱, 然後關心地問他怎麽了。

“我做了一個噩夢。”

他說,“夢裏你去了鄰星, 死在了那裏。”

“那都是夢啦。”

“不, 你會死的,小夏, 那些人類自作自受, 不值得你去送死。”

再一次的,陳笑年從夢中驚醒, 一雙眼裏布滿了休息不足的血絲。

他低垂著頭顱與肩膀, 像是有什麽沉甸甸的重量徹底壓垮了他,卻又不給他倒下的選擇, 那雙眼底的黑暗猶如無底深淵,帶著恨不得吞沒一切的恨,

“沒有人值得你們犧牲自己。”

陳笑年自言自語地低聲喃喃,他彈開手心,在眼前張開, 然後合攏,如此重復了幾下,感覺終於回到了現實。

“再等等我,再等一陣……天,就快要亮了。”

他已經為了提案準備太久了。

很多人都認為,為仿生人爭取權益不過是天方夜譚,是人類過得太舒服了,聖母病開始作祟。

但他從來沒想過放棄。

罪惡、醜陋、靈魂都腐爛的人類能很好地活下去,為什麽從未做過錯事,甚至一次次為人類付出一切的仿生人卻要成為違禁品?

他想不明白,但規則是死的,人是活的。

哪一條必須嚴格遵守的規則,不是一點點、一次次,被人類制定,增加,修改的呢?

陳笑年的抿了抿幹枯起皮的嘴唇,調整著呼吸,等待太陽收斂走最後一絲余暉。

這是他如今唯一的休息時間。

直接維護仿生人的生存權自然是不被接受的。

但是當有人異想天開,那些退而求其次的想法,就會變得可以接受。

第一次提案被駁回,是陳笑年也預想到的結果,很快,第二次提案獲得了更多的贊同票。

人類都是自私的。

他特意等到今天——原本可以等待再久一些的,等到更多的高層掌權者也足夠老去,老到需要仿生組織來維持一份健康、瀟灑的生活。

而現在,雖然冒險了一些,但不是不行。

很快,星網上的輿論改變,關於接受過仿生組織的改造、移植的人群被區別對待的問題,終於進入大眾的視野。

在過去的多年裏,這類人是異類。

是‘不再完整的人類’,‘早晚會變成機器’,甚至如陸行深那樣受人尊敬的院士,都會因為一些尚未公開證實的流言蜚語,被說成冷血無情、比仿生人更沒有人性的機器。

到今天,接受過這類技術援助的人群,終於日漸壯大。

陳家過去數年將仿生學投入到醫學的努力,終於迎來某種成效。

生病的人很少,需要移植仿生組織和器官的人不多,沒關系。

增高,整容,甚至人體毛發,形體改造,逐漸成了隨處可見的東西。

少數人群,終於開始變得普遍,也終於有了更多話語權。

不是靠那些‘正常人’的施舍,而是主動爭取,這一次,提案通過,終於有了關於禁止區別對待仿生組織及器官擁有者的立法。

有些事一旦開了頭,就變得容易起來。

隨之而來的,是調整過去那些‘過時的限制’,調整有關人體接受仿生組織及器官改造百分比的限制。

曾經,因為那些專家對人類的擔憂,這項技術是被限制的,任何人不得接受超過人體7%的仿生技術改造,否則將被視為‘改造人’。

改造人的道德、情感、倫理等觀念是否與常人一致,是‘有待考證’的,一旦超過這個界限,就要受到終身的限制與監視,一旦出現危險行為,就會被視為‘有疾病缺陷的’。

如今,這一7%的限制終於被再次界定。

什麽是自然人,什麽是改造人?

陳笑年提出自己的論點——人體的細胞終身替換,為何人為替換就不被認可?這個限制應該被徹底廢除。

就像他直接提出第一次提案那樣,這一次果然也被認為‘太激進’,於是界限被再次調整,固定在了一個意有所指的數字:

【69%】

而林玉音的人體改造指數,恰好比這個數值多了一些,是70%。

直到這個時候,還有不少人認為陳笑年的這一番舉動是為了救這個‘好朋友’。

那些中年的高層人士從來不滿於被這麽年輕的毛頭小子牽著走,如今故意敲定69%這樣的數字,所有人達成一致時,就像是故意對他的‘野心’做出了嘲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