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7章 和解(第2/4頁)

她的手指點到晏柯的額頭,晏柯的眼睛顫抖著,終於流露出茫然和傷悲的神情,他說道:“如果我沒有殺先王,我們之間會不會……不一樣?”

“如果你能做到,便不會成為惡鬼了。”賀思慕語氣平淡。

他低聲說道:“我是喜歡你的,我真的很喜歡你。”

賀思慕笑了笑。

“我知道。”

愛慕我真且淺,貪戀權力深而長。

“你分明就不想做鬼王。”

“我不想做,但是我不會把這個世界讓給我討厭的家夥。”

賀思慕腰際的鬼王燈發出藍色光芒,她的指尖燃起藍色的火焰,從他的額頭一路燒到他的肩膀和身軀,他整個人淹沒在火光之中。

“永別了,晏柯。”

賀思慕站起身來,與他道別。

晏柯咬著牙不肯發出痛苦的呼聲,他穿過火光死死地盯著賀思慕,仿佛看見千年以前他被車裂的街頭,痛苦和不甘,野心和宏願隨他的四肢和生命一起離他而去。

好恨啊,他好恨啊,明明差一點,差一點他就能成功。

熊熊火光吞噬了他的一切,在徹骨的痛苦盡頭他突然想,真的是差一點嗎?那真的就是成功嗎?他追求了千年的東西,得到了就能幸福嗎?

他走得太遠,以至於失去了重新開始的機會。

被禁錮在這世間的執念,在化為灰燼時重獲自由。

賀思慕擡眼看著地上細細的灰燼,揮手打開了殿門,風卷著灰燼迅速遠離,飛到更遠的天地之間去。月光皎潔地穿過殿門落在她的腳下,賀思慕凝望著窗外的夜空,慢慢走到光明中去。

沒有月亮,卻能看見月光呢。

她在月光中化為青煙,再次出現時已經站在了虛生山的山頂,她父母的兩塊墓碑前。

她蹲下來望著她父親的墓碑,伸手擦擦墓碑上的落灰,道:“爹、娘,新年快樂。你的仇我替你報完了,開心嗎?老頭子。”

叫什麽老頭子,其實她早已比她的父母埋骨於此的歲數大了。

她沉默了片刻,輕輕一笑:“以後你們可能要多一個鄰居,等他老了,等他去世,我打算把他埋在你們身邊。他是個很有趣的人,你們一定會喜歡他的。”

“你們走的時候我明明已經做了決定,以後我再也不要被拋棄,我要做先離開的那一個。但是段胥這個人啊……”賀思慕沉默了一會兒,低聲說:“我打算給他這個權利,給他先離開我的權利。我想終有一天,我會因此傷心難過罷。”

“這也是沒辦法的事情,對嗎?”她站起身來,看著頭頂上的浩瀚星海,湧動著銀色的光芒。

為什麽要做鬼王呢?什麽時候才能出現一個能做鬼王的,更好的惡鬼呢?

——這些凡人愛著自己的親人、戀人、友人,連同這個廣闊的世界,如果你讓他們得以安然地愛與被愛,那麽這些愛意的每一分都與你有關。

——或許他們不認識你,不知道你的名字,甚至不知道受到你的幫助。但是他們愛你。

“因為他們愛我。”賀思慕喃喃道。

而她所愛之人,兼黑與白,赤與黃。

為世間一切色彩之和。

為萬籟,為冰河,為尺熱,為酒香,為珍饈。

終為,三尺泥下骸,四寸心頭傷。

賀思慕回到宮殿時段胥剛剛醒來,他靠著床背捧著藥碗和鬼仆說些什麽,蒼白的臉上笑意盈盈,是熟悉的假誠懇真狡黠的神情。見賀思慕來了鬼仆如獲大赦,小跑到賀思慕面前說這個活人不肯喝藥。

段胥滿臉無辜地望向賀思慕,賀思慕擺擺手讓鬼仆退下,然後坐到他的床邊。

她問道:“你的嘔血之症有多久了?”

段胥自知理虧,清了清嗓子道:“有……兩年半……”

“兩年半。第一次發病是什麽時候?”

賀思慕的語氣過於平靜,和與他分別的那天如出一轍,段胥整個人都緊張了起來。

“是因為換五感給我,對罷?為什麽不告訴我?”見段胥不回答,賀思慕便自行確認了。

段胥猶豫了片刻,覺得在這個時候還是坦誠比較好,於是說道:“若是告訴你,你就不會再跟我換五感了罷,那樣你就不能再感知色彩、溫度、氣味、曲調,太可惜了。”

賀思慕沉默一瞬,然後冷笑了一聲。天旋地轉間段胥被賀思慕壓在了床上。藥碗碎落於地發出清脆的響聲,苦澀的藥香撲面而來。

賀思慕慢慢壓下身去鄙視著段胥,近乎於嘲諷般說:“在你眼裏我究竟是什麽?榨盡你的五感便揚長而去的惡徒?就算你死了也全然不在乎?段舜息!你覺得我就不會難過?我就沒有心嗎!”

她一拳砸在段胥的臉側,段胥怔怔地望著賀思慕的眼睛,她的眸子顫動著,若是鬼也能夠哭的話,她現在大約就是在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