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章 墓碑

“小小姐姐!”

人聲嘈雜之中賀思慕聽見了沉英的呼喚,她慢慢轉頭看過來。沉英還穿著盔甲身上也盡是血汙,他從賀思慕震顫的眼神中看到一點絕望,無措地想要說什麽但礙於別人在場只能欲言又止。

賀思慕閉上眼睛,似乎只是片刻,她再次睜開眼睛時那脆弱的情緒便消失不見,所有的情緒都沉郁在她的眼底,像是黑夜裏看不見分界的天與海。

她慢慢站起身來,轉過頭邁步離開這個房間,期間並沒有和沉英說話。沉英急忙轉身追出去,在僻靜無人的角落賀思慕停下了腳步,沉英也隨著停下了腳步。

“段胥怎麽了?”

賀思慕的語氣有一絲不穩,拳頭捏得很緊。

沉英絞緊了手指,把他們這幾天來的遭遇簡單地告訴了賀思慕。賀思慕聽完之後,輕聲重復了一遍:“被困三日?”

沉英有些迷茫地點點頭,道:“是啊……”

“他是啞巴了嗎?三日都不知道喊我一聲!”賀思慕一拳捶在旁邊的假山盆景上,那假山立刻化為齏粉。

她轉回頭,沉英便看見了她鬼氣彌漫的一雙漆黑不見眼白的雙目,她低下頭去揉著額角,低聲道:“他怎麽樣了?”

“那箭傷離三哥的心脈不過一寸,但請來的這位大夫是齊州最有名的神醫,大夫說了這傷他或許可以醫治,只是……只是……”沉英紅了眼睛,他咬牙道:“只是,箭上有毒……大夫說道明日還沒有解藥,三哥便……毒入骨髓,無藥可治。”

明日。

也就是說,如果不是今日她興之所至來看了一眼段胥,她以後再見的就是段胥的屍體。

賀思慕望向那個人來人往繁忙嘈雜的地方,沉默了一瞬便道:“傷他的人是誰?”

“丹支那邊的軍隊,不知道具體是誰,讓他們溜了。”

“知道了。”賀思慕簡短利落地說:“你照顧好他,明日之內,我把解藥拿回來。”

說完她便消失在黑暗之中,化為一陣青煙。

路達回到自己的房間準備休息的時候,門窗上突然傳來異樣的響動聲,他剛一回頭便被什麽東西扼著喉嚨提了起來,他艱難地掙紮著,看見房間正中出現了一個女子的身影。女子高挑蒼白,一身紅白相間的曲裾三重衣,華麗的銀色步搖在發間搖曳,她睜著一雙全然漆黑的眼睛冷淡地擡眸望著他。

“我打聽了一下,射中段胥的那支箭上淬的毒,是你調制的。”賀思慕伸出手去,簡單道:“把解藥給我。”

“鬼王殿下居然親臨……果然是公私分明……”路達輕輕地笑著,他因為窒息而面色紅紫,但仍然平靜地說道:“我還聽說……鬼王殿下在人世行事……向來是一物換一物。”

賀思慕向他走近兩步,道:“你想要什麽?”

路達擡起指指向賀思慕腰間發著幽幽藍光的玉墜。

“鬼王燈。”

賀思慕的瞳孔驟然緊縮,路達被放到地面之上開始劇烈地咳嗽,鬼氣濃郁地充斥了這個房間,昭示著鬼王的震怒。賀思慕冷笑著說道:“或許,你認識一個叫做晏柯的惡鬼?”

路達撫著胸口的手放下來,他看著賀思慕,並不說話。

賀思慕嘲諷道:“想不到丹支的大司祭,信奉蒼神的大司祭,居然也會像他所不齒的父親一樣,投靠惡鬼。”

路達的面色有些蒼白,不知道是因為剛剛被賀思慕扼住喉嚨,還是因為什麽別的原因。他平靜說道:“我知道我所做是叛教,只要丹支能安好,所有罪罰我可一人承擔。段胥借助了你無可匹敵的力量,他必須死,或者你失去力量。”

賀思慕偏過頭看向路達,似乎覺得荒唐:“你覺得段胥能贏到現在,是因為我幫他?”

他若是真像路達說的那樣善於尋求幫助,她也不至於站在這裏。

路達只是說道:“鬼王殿下,毒藥是我做的,全天下只有我知道解藥。你可以做任何事,甚至把皇上綁來我也只會立刻自盡,沒有鬼王燈我是不會把解藥給你的。我雖不敵您,但是您也不能剖開我的腦子。”

清秀又清高的白袍司祭望著鬼王,房間內的燭火不安地跳動著,映照著賀思慕蒼白的臉龐和眼裏深沉的情緒,路達有些緊張地握緊了衣角。

片刻之後賀思慕淡淡笑起來,道:“路達,你根本看不懂戰場,就不該牽涉到這裏面。當然,你也不適合做司祭。你想用統一的信仰來維系這個異族統治分崩離析的國家,這種願望本身也幼稚得可笑。”

她靠近路達,冰冷的手指戳在他的胸口上,寒意一直透到他的心底。

“路達,你這一生注定不合時宜,一事無成。而我……”她輕輕一笑,道:“雖然我和段胥有點情分,但怎麽會為了他,把鬼王燈給你?你未免也太天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