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瞑試(第2/3頁)

韓令秋眸光動了動,繼而冷笑一聲說:“背叛?這不是你的拿手好戲。”

段胥直起身來,他摩挲著手裏的鑰匙低眸看著韓令秋片刻,繼而說道:“你用這樣的語氣對你的主帥說話,看來是完全不想做韓令秋了啊。你已經決定回丹支了?”

韓令秋卻咬著牙,一言不發了。

“令秋,要不要再和我來一場暝試?”段胥這樣說道,不出意外地看見了韓令秋驚詫的目光,他補充道:“暝試便是你死我活,如果你贏了,可以殺死我。”

午後的雲州草場上,淺淺的湖泊上波光粼粼地映著明媚溫暖的陽光,青色的草長得很高,能夠淹沒人的腳踝。此時無風,一切安好。

段胥和韓令秋兩個人遙遙相對站在陽光下湖泊邊,兩個人皆著黑衣,段胥戴著黑銀交錯的抹額,便如他行走鬼界時那樣,看起來一點兒也不像是一軍統帥,仿佛只是個無憂無慮的少年。

韓令秋遠遠地看著段胥,仿佛隔著了九年的歲月,看見了天知曉裏那個優秀得讓人仰望的對手。段胥比那時候更高大,骨骼生得更有棱角,除此之外和天知曉裏那個他沒有太多區別。在天知曉的時候段胥就是這樣成日裏笑眼彎彎,好像沒有任何煩惱。

韓令秋恍惚地想他羨慕過段胥麽?好像有過的,或許是因為段胥的天賦、師父的偏愛、或者是因為段胥的快樂,他已經記不太清了。那個時候他們沒有名字,沒有朋友,段胥對他來說也只是個符號。

在那段漫長的歲月裏,所有的一切都像是符號,什麽是正確的,什麽是錯誤的,什麽有價值,什麽沒有價值被一一標注整齊。簡單、精確、統一、根深蒂固。

他此時非常混亂,在這半個月的時間裏他時常覺得他要瘋了。無論是做韓令秋還是做天知曉的弟子,對他來說都像是背叛,他找不到自己,他不知道自己屬於哪裏。

而這一切的始作俑者——段胥,好整以暇地站在他的面前。他看不懂這個人,過去是這樣,現在也是這樣。

遙遠的段胥在陽光裏微微一笑,他捧著黑布將眼睛遮好,然後對他說道:“韓將軍,要專心啊。”

韓令秋一邊將黑布蒙上眼睛,一邊想段胥要用天知曉的暝試和他比試,一邊又一直喊他韓將軍,這太矛盾了。或許在這裏再一次輸給段胥,被段胥殺死是他最好的結局。

蒙上眼睛之後黑暗的世界裏,其他的所有感官都敏銳了起來。韓令秋聽見沉英喊道開始,前方便傳來輕微而迅速的腳步聲,在他遲疑的瞬間劍風便至,他立刻閃身躲避,在那一瞬間他意識到段胥是認真的。

他被帶進了段胥的節奏裏,段胥的速度太快導致他只能步步退避防守,這麽多年裏已經很少有人能把他逼到這個地步。在刀劍碰撞聲中,深埋在骨髓裏的記憶漸漸復蘇,他仿佛回到了和段胥搏殺的那些日子裏,那些不斷逼迫自己突破極限,成日沉溺於廝殺的記憶在黑暗的世界裏鮮活起來。

那七年裏,好像每一天他都在殺人。

他覺得暢快,人在他眼裏不是人,而像是某種牲畜。他享受刀劍刺入皮肉的聲音,他享受哀求與哭叫,他享受鮮血橫飛,支離破碎。他以此為榮,以此為樂。

他存在於這世上的意義就在於此。

對於少年的他來說,殺戮是這個世上最美好之事。

但是這些鮮活的記憶讓韓令秋覺得恐懼。

不僅是恐懼,他還覺得惡心,他恨不得砍掉自己的手腳,砍掉那沾滿鮮血的肮臟的手腳。他想跑回過去把那個因殺戮而喜不自禁的人摁在地上,他想封住那個人的嘴,想要敲碎那個人的腦袋。

他想要求救。

誰來救救這個人,誰來救救他。

在他殺第一個人之前,如果有誰能阻止他就好了,就算是真的砍斷他的手也好,那樣他都會感激涕零。

他絕望地想要抓住誰去拯救那個惡鬼一般的自己,然而為時晚矣。

不僅如此腦海之中還有聲音在嘲笑他,對他說世界本當如此,那時候你不是很開心麽?你現在在絕望些什麽?你只要選擇回到過去那條路上,那你就可以順利成章地走下去。

你是蒼神榮耀的戰士,你所殺之人,只是必要的犧牲。放下你扼著自己喉嚨的手,不要掙紮了,回到過去罷。

“你怎麽不殺我呢?”

突如其來的聲音刺入韓令秋一片黑暗的世界裏,他愣了愣,意識到剛剛在他極度絕望而瘋狂的情況下,他幾乎全憑本能不要命地在攻擊段胥。

然後他好像贏了,他怎麽會贏的?

韓令秋把自己眼上的黑布扯下來,段胥坐在地上捂著自己的腹部,鮮血從指間流出來,而韓令秋的劍正指著段胥的咽喉。段胥吐了一口血,擦著自己的嘴好整以暇道:“你不僅沒有荒廢,還進步不小啊。令秋,你怎麽不殺我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