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禾枷

太元二十五年五月十三,天有異象,熒惑守心。

皇上驚厥暈倒,一日方醒。大國師風夷上表天象意指君側有極惡之人,禍在後宮,奏請搜宮,上允。搜宮五日,於廢井之中搜出數具女屍,郁妃宮中及五皇子殿內搜出人形木偶各三,上有不明咒文,疑為巫蠱咒術。

皇上大怒,將郁妃打入冷宮,五皇子囚禁於廣和宮。

五月二十日夜,廣和宮內燈光闌珊,五皇子韓明宣的臥房燭火已經熄滅,然而他並未就寢,反而披著衣服走出房門坐在了庭院中,仿佛是在等人。沒過多久便見一黑色鬥篷的人影從邊門進來,走到韓明宣面前就摘下帽子,赫然便是郁妃本人。

郁妃已經近快四十歲,卻膚若凝脂仿佛二十出頭的小姑娘,怨不得皇上偏愛於她恩寵不絕。她咬牙道:“你不是說萬無一失嗎?”

韓明宣眉頭緊鎖,說道:“屍體和木偶我都加了障眼術,尋常情況下絕不可能被發現。那國師風夷是什麽人?”

“什麽人?混吃騙喝的病秧子罷了,仗著清懸大師的引薦在這個國師位置上屍位素餐,沒什麽真本事。我早就看你這障眼法不牢靠,多少次叮囑你藏好。事已至此我們怎麽辦?你那些神通呢?”

“我如今在人身之中,不能施展。”

“那你便脫出身去!難道真要被困死在這個廣和宮內。一切全看聖上的意思,管你是下咒也好附身也罷,只要能讓聖上開口赦免便有轉機。”

韓明宣捏緊了拳頭,他道:“我覺得不太對。”

“你對宮中的事情一無所知,當初說好合作,宮裏行事要聽我的。”郁妃冷下聲音道。

韓明宣與她對峙片刻,從衣領裏扯出一杯骨質的墜子,說道:“好吧。”

“這是什麽好東西,也借給我看看罷。”

一個爽朗歡快的聲音響起來,整個廣和宮的地面上突然顯現出巨大的銀白色法陣,韓明宣手裏的骨墜被法陣中射出的光籠罩其中,韓明宣像是被刺傷一般下意識收回手。聲音的主人勾了勾手指,那骨墜便風一般飛入他的掌心。

禾枷風夷穿著一身白色道袍,衣上繡著金色的二十八星宿圖,右手撐著他的木手杖站在法陣之中,手杖的鈴鐺響得極其急促,仿佛催魂一般。他蒼白纖細的左手手指擺弄著骨墜,笑起來:“果然是個好東西,一半人骨一半鷹骨,至少封存了三個法力高強的巫祝的畢生法力。怪不得被丹支奉為聖物,怪不得你在皇宮興風作浪了這麽久,我居然都沒有發現你的鬼氣。掩蓋得真完美啊,鬾鬼殿主。”

他將骨墜向上一拋,以木杖指向那骨墜,光芒交錯間咒文運轉,圓弧般的風從骨墜中強勁地流瀉而出,吹得整個廣和宮的燈籠拼命搖晃著。韓明宣目光兇狠地伸出手去奪那骨墜,奈何他以骨墜封存鬼氣,如今便如凡人一般。當他就要碰到骨墜的刹那,光芒大盛,他閉眼睜眼的瞬間便看見骨墜回到了禾枷風夷手裏,而禾枷風夷的手杖指著他的心口。

骨墜和鬾鬼殿主之間的連結被破,韓明宣身上的鬼氣再也壓不住,陰森而濃郁地彌漫開來。

禾枷風夷握著木杖的手從指尖開始充血變紅,紅斑順著他的手臂迅速蔓延而上,沿著脖頸擴散至他的臉頰。

他笑著說道:“別靠近我,太臟了。”

他的身體對鬼氣向來敏感得過分,除了血脈相連的老祖宗之外,其他的鬼氣都會引起強烈的反應。

鬼氣爆發的韓明宣終於掙脫凡人的軀殼,在青煙彌漫中顯露出一個十歲孩童的鬼軀。從他身體內生出無數尖銳的白骨,朝著禾枷風夷直刺而來,強大的鬼氣仿佛烏雲壓頂。

紅斑已經擴散至禾枷風夷的額頭之上,樺木手杖在他手上劃出一個完整的圓,抵在地磚之上,陣法發出越發耀眼的光芒。

“天道畢,三五成,日月俱。

出窈窈,入冥冥,氣布道,氣通神。

氣行奸邪鬼賊皆消亡。

視我者盲,聽我者聾。

敢有圖謀我者反受其殃。”

從禾枷風夷說出第一個字的時候,便有無數光芒從陣法中湧出,仿佛手一般纏住鬾鬼殿主令他無法動彈,當他說完最後一個字,笑著看向面前的鬾鬼殿主時,對面的鬼已經被纏成了個繭子。他手中的木杖飛速旋轉三周然後指向鬾鬼殿主,那惡鬼便立刻匍匐於地,動彈不得。

禾枷風夷伸了個懶腰,看向後面早已被嚇得癱倒在地的郁妃,道:“郁妃娘娘這是怎麽了,我這混吃騙喝的國師,可還讓你滿意?”

郁妃臉色慘白,嘴唇直哆嗦。禾枷風夷繞過匍匐在地的鬾鬼殿主走到她面前,俯下身去笑道:“郁妃娘娘,實不相瞞,清懸大師當年憐惜大梁只剩半壁江山,想竭力保皇家平安,三顧茅廬相求我才勉為其難離開星卿宮來這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