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朝敵(第2/3頁)

“若不是方大人,恐怕我還沒有這盛氣。”

兩人對峙之間,洛羨在珠簾後發話,她是個溫婉的氣質美人,柔聲勸道:“兩位公子何必置氣,雅樂共賞亦是樂事,洛羨願為二位公子彈曲唱詞。”

兩人誰都不肯相讓,便索性都坐下來聽曲。小廝捧著金子又是開心又是擔憂,害怕兩人鬧起來,對洛羨一番叮囑,洛羨笑著應下關上房門。

她在房門口站了片刻,確認小廝走遠了,便眼觀鼻,鼻觀心,安靜地回到珠簾後,拿起琵琶開始演奏起疾風驟雨般的曲子。

樂曲響亮而急促,能夠掩蓋大部分的聲音。戶部侍郎方大人脊背挺得筆直如蒼松,他托著茶盞,杯蓋輕扣幾下後轉過頭看向段胥,說道:“段舜息。”

“方大人。”

兩個人對視片刻,耳邊琵琶聲大珠小珠落玉盤似的響著,方先野皺著眉開口道:“你如此任性妄為居然還能活著回來,可真是奇跡。”

他話裏多有不滿,段胥卻明朗地笑笑著,說道:“不至於罷,我這命數就是逢兇化吉,不逢兇怎麽化吉呢?”

“你早晚有一天要折在裏頭,若是想送死,也不必勞煩我來送你去。”

人人都道倒黴催的段家三公子,好好地當著給事中結果被調去武職,新位置還沒坐熱就被一本參去了邊營,統領踏白軍後被扔到關河北岸做餌,一路坎坷至極。

但是只有段胥和他對面的方先野知道,除了丹支突襲這件事外,其他坎坷都是他自己安排的。

中秋宴會上論對兵法,調為武職;為護夏慶生的妹妹,當街與兵部尚書之子相鬥,被方先野彈劾派遣至邊營。

不過一場從頭到尾排演完美的好戲。

當段胥駐守涼州,給方先野寫密信,讓他想辦法把他派去進攻北岸並附上作戰計劃的時候,方先野回信只有三個字——你瘋了。沒過多久,段胥便收到了秦帥讓他攻擊丹支領土,在北岸切斷增兵線路的軍令。

方先野罵歸罵,卻極少拒絕他的要求,不管這要求有多麽離譜。

再後來他成功解圍,方先野在南都借他人之手捅出馬政貪腐案,他掐好時機一紙奏折送上來,這一番配合便使得皇帝轉念攻擊雲洛二州。

“秦煥達同國公說,你先前有意遮掩鋒芒,但這次在軍中行事狡詐專兵,驍勇且善於籠絡人心,今後無論是在軍中還是在朝中,必成大患。”方先野說道。

“我從秦帥那裏可從沒得到過一句表揚,原來他背地裏是這麽誇我的。誇人得當面誇啊,這背著人誇怎麽能知道呢?”

方先野至今仍不能習慣段胥這般嬉笑的說話風格,便冷聲道:“你認真點。”

段胥收斂了原本玩笑的神色,他說道:“戶部尚書大人最近交給你的賦稅賬目裏埋了陷阱,有幾處對不上的地方。你若沒看到他便會抓住你的失職,你若追查下去便牽扯到裴國公兒子家侵吞田地的事情。你多加小心。”

“我前段時間查出幾筆數額不小的虧空,以此威脅於他,他對我自然懷恨在心。”

“你還威脅他?”

方先野擡起眼睛瞥了一眼段胥,似乎無言以對,他指向軍營的方向:“你可知道這一場仗燒了多少錢糧?戶部在杜相手裏,早扯著嗓子喊國庫空虛無錢無糧。若不是我抓住戶部尚書的把柄,逼得他讓他庇護的那些江南富商們捐米捐糧,你就在北邊喝西北風罷。”

這個一向清傲溫和,壞話也會說得像誇贊似的的方先野,每次一見段胥便好似換了個人,一貫是冷言冷語。段胥時常懷疑方先野在朝堂上與他作對的那些精彩言論,到底是演戲還是發自肺腑。

段胥與他碰碰茶碗,道:“你在戶部多有不易,辛苦了。”

“你少給我寫點信,興許我還能少辛苦些。”方先野不吃這一套。

段胥要做的事樁樁劍走偏鋒,稍有不慎便是萬劫不復命喪黃泉。即便是裝作針鋒相對,也不需要做得如此逼真,方先野幾乎肯定段胥就是喜歡刀口舔血的感覺。

段胥果然笑起來,他說道:“我打起仗來就是這種玩法,能贏不就行?你習慣了便好。”

他這番並不打算改過的表現讓方先野無話可說。

二人交換了軍中及朝堂上的諸多情況,一番排布下來,段胥也不知怎的想起賀思慕,突然有一瞬間的恍惚,仿佛抽離而出以局外人的視角來看他們。

從賀思慕這樣千百年壽命的神仙鬼怪來看他們,不過幾十年生命的凡人步步為營籌謀策劃,或許非常可笑,便如他們看罐子裏騰挪跳躍的蛐蛐兒一般。

他並不覺得這一生籌謀有何錯處,但他也不能阻止賀思慕覺得,他這樣的一生並無意義。

段胥這番出神立刻被方先野所捕捉,他叩叩桌子道:“你在走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