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劫糧

“末將只是……”

“只是懷疑我與丹支有關系?”

“末將……”

韓令秋本就是個沉默不善言辭的人,此時被段胥說中了心思,一時間不知道如何含糊過去,索性擡眼看著段胥,徑直道:“是。”

段胥哈哈笑起來,他倚在墻邊抱著胳膊,也不生氣:“我讓韓校尉查奸細,想不到第一個查到我的頭上來了。你是怕我勾結了胡契人,在這裏演戲?”

韓令秋的懷疑也不無道理,前朝有過先例。幾十年前胡契人還在中原邊界騷擾時,曾有大晟朝的將軍與胡契人互通,配合著演出大勝胡契的戲碼。那將軍不僅得了無數軍功,還能向朝廷要錢要糧,轉而再分給胡契人好處。

後來那將軍又故技重施找胡契人演戲,暗中透露軍情讓他們侵吞三州之地。等他打算自己粉墨登場收回失地時,胃口大開的胡契人已經不滿足他所能提供的錢糧,長驅直入,最終引來了大晟朝真正的覆滅。

“末將……不知,所以想請將軍解答。”韓令秋俯身拜道。

段胥笑意盈盈地看了韓令秋一會兒,說道:“我為何一定要給你答疑解惑?”

頓了頓,他說:“韓校尉一直對我緊盯不放,莫不是還覺得我們從前認識?我聽說韓校尉是從丹支逃到大梁的,和丹支的種種關系恐怕比我還多吧?”

“丹支的那些事,我都不記得……”韓令秋急忙解釋道。

“你既然不記得了,為何還覺得我是你的故人,或許還是在丹支的故人?”

段胥靠近韓令秋,他揚起下巴有些挑釁地看著韓令秋:“韓校尉,你既然給不出答案,為何來問我要答案?我若有誅心之言,說你自丹支而來背景不明,很可能是細作,你要如何辯駁?”

韓令秋沉默了,他臉上長長的刀疤在這種沉默中更加顯得陰郁可怖。

在這種劍拔弩張的時刻,段胥突然不合時宜地大笑起來,他一派輕松道:“敢懷疑我也算是有膽識。韓校尉,今日之事我便當沒聽過。你放心,朔州府城若真陷落了,我絕無獨活之理。”

他後退幾步,抱拳行禮然後轉身遠去,圓潤上挑的眼睛含著一層光,藍色衣帶飛舞如同少年意氣。

韓令秋眸光微動,他分明覺得他在什麽地方見過這樣一個人。

這種人太特殊,他沒有認錯的道理。

賀思慕想著她算是探到段胥一層底,雖說還不知道這小子究竟是何方神聖,反正不是真的段胥。再這般試探下去,也不知道要探到猴年馬月,該找個時機跟他攤牌,好好聊聊他們之間這筆借五感的生意了。

這世上會有人對於鬼王的力量無動於衷麽?雖然她覺得那榮華富貴、功名利祿無聊至極,但若是段胥想要,她也能斟酌著給給,也不能什麽都答應——比如他要是想把如今大梁的皇帝踹下來自己上去,她是不幹的。

不過段胥想要的東西,會這麽尋常麽?

偏偏這段時間段胥又忙得跟個陀螺似的,擋回去丹支的兩次攻擊,見縫插針地加固城墻,還揪住了意欲挖地道攻進府城的丹支軍隊,一把火給那些人在地道裏熏死了。仿佛這敵軍是不知道從哪裏會冒出來的地鼠,而且他就是拍地鼠的千手觀音。

賀思慕沒找到什麽好的時機,只能偶爾以魂魄虛體的狀態在他周圍轉悠轉悠。

到了臘八節,踏白軍給百姓該施的粥也不少施,該賀的禮也不少賀,朔州府城內宛如一幅太平盛世的模樣。

這歡樂的氣氛,讓賀思慕仿佛看著渾然不覺死期將近的囚犯吃斷頭飯。

待到子時段胥終於忙完了回到他的臥房裏,點上燈準備洗漱休息。他看不見房間裏正有個不速之客——賀思慕坐在他的檀木椅子上,饒有興致地打量著這位準交易對象。

一貫喜歡獨來獨往的段胥並不叫人侍候更衣,堂堂踏白將軍連個像樣的下人都沒有。

燈火昏黃下,段胥脫去他的鎧甲和外衣,單薄的衣服勾勒出修長結實的身材。他並不是吳盛六那種力量型的大塊頭,而更偏向於韓令秋的敏捷型體魄,像一只悄無聲息的雪豹。

賀思慕邊看邊想,以段胥之前和吳盛六比武的情況、戰場上的表現來看,他的知覺應該很敏銳,反應迅速得異於常人。

——他的知覺是凡人中的上品,借來體驗該是不錯的。

在段胥回來之前,賀思慕已經在他的房間裏轉了一圈,看到他書冊中夾著的小畫落款是他的名字,架子邊還立著簫。

風夷說在南都,段胥的琴棋書畫也是美名在外,想來這總不會作假,段胥不至於是個色盲樂盲。

賀思慕煞有介事地評估了一番段胥的五感,然而能承受與她結咒的凡人這世上寥寥無幾——三百年就遇見這麽個段胥,就算他確實是個色盲樂盲,她也沒法換人做交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