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3章 老友

教皇國泰羅都城,第一異端審判所,地下監獄。

“泰倫斯先生,我帶來了您要的麥酒。”身穿灰袍的老獄卒,看著潮濕破敗牢房中的消瘦老者,顫巍巍的從木欄間隙遞過去一個紙包。

這個曾經是教皇國皇家學院的老教授,因為『真理之災』,被抓捕進入監獄已有數月了。他站在墻壁前,用一塊石頭,小心的刻畫著什麽。他的銀須從下巴拖到了地上,脊背已經彎曲成了一座『拱橋』,狹小的房間裏不時傳來石頭刺耳的摩擦聲,和他的咳嗽聲。

老獄卒眼見囚犯沒有任何回應,不由提高了幾分音量:“泰倫斯先生,趁著酒還沒壞,先喝兩口吧?”

泰倫斯轉過身,滿是血汙和穢物的臉孔上,出現了短暫的失神:“啊……麥酒……對了,我要的麥酒。”

伸手接過紙包的泰倫斯,盤腿坐了下來,回頭看了一眼墻壁,對老獄卒說道:“前些日子,有人對我說了一些很有趣的事情。假設地面下有一股力量牢牢吸住了我們,他們把這股力量稱之為重力……”

老獄卒似乎是早已習慣對方說起的這些宛如天書般的話語,眼中有些無奈,但更多卻是哀嘆。

“泰倫斯先生,您不記得今天是什麽日子嗎?”

被老獄卒打斷了說話的泰倫斯,愣了片刻,問道:“今天?”

“對,今天。”

“難道……是今天?”

“沒錯,正是今天……”

泰倫斯仿佛被抽走了全身的力氣,將背靠在了墻壁上,看著手中的麥酒,自嘲的笑了起來:“我還有多少時間?”

老獄卒看了一眼走廊盡頭的『水砂鐘』,低聲說道:“兩個小時……”

老人打開了麥酒的瓶塞,抿了一口,舉起酒瓶朝牢外致意:“老夥計,感謝你為我做的一切,我可以……好吧,我沒什麽能夠給你……”

老獄卒搖了搖頭:“有人叮囑,讓我照顧好您。”

還沒等泰倫斯來得及詢問究竟是誰,走廊的盡頭傳來了一陣沉重的腳步。

片刻後,四名身穿黑袍的審判所執事站定在了牢房的門口,其中一人發聲道:“泰倫斯,跟我們來吧。”

老獄卒顫抖的站起身來,小聲反駁道:“可是,還沒有到時候呢。”

執事粗魯的推開了老獄卒,打開了房門,伸出手抓住了泰倫斯的臂膀。

老者用力掙脫了束縛,大吼一聲:“放手!”

喝退了這些教會之人,泰倫斯抓起酒瓶,一仰脖將整瓶麥酒倒入了喉嚨,隨手將酒壺扔到地上,他抹了抹胡子上的酒漬,整了整淩亂的長袍,平靜的對所有人說道:“我的學生們,他們早已戰死在真理的戰場,現在,輪到我這個當老師的了!帶路吧!”

執事們面面相覷,再也沒有人去觸碰這個倔強的老者。

泰倫斯在前,審判所四人在後,眾人走出了地下監獄,穿過了大長廊,最終停留在一處隱蔽的偏廳。

泰倫斯看著周遭的環境,皺著眉頭對他人說道:“這是不是受刑台,這是什麽地方?”

沒有人回答他的問題,黑袍執事們紛紛退出了大廳。一會兒之後,一個身穿紅衣主教長袍的老人,從偏廳的陰影中走了出來。

“亞伯勒……”泰倫斯睜大了眼睛:“怎麽會是你?”

紅衣主教亞伯勒走到了泰倫斯的面前,微笑的看向對方。

兩名老人,一白一紅,一方代表了真理的陣營,一方來自於教會的核心。

泰倫斯注視著對方衣飾上,那金色紮眼的十字架,言語逐漸冷了下來:“你來做什麽?!”

“來見一見我的老朋友……”亞伯勒找了一片幹凈的石台,坐了下來。

泰倫斯將手攏進了袖子,沒好氣地說道:“三十年前,我們分道揚鑣的時候,我就再也沒承認你是我的朋友!”

亞伯勒笑了。

“該死的,你笑什麽?!”泰倫斯盯著對方說道:“我很忙,等會我上了火刑架,希望你能找個觀賞的好位置!”

亞伯勒停止了笑容,嘆了口氣:“想當年,我們四個人,不知天高地厚,不識世間險惡,在還是年輕人的時候,就靠著一份熱情和沖動,遊歷了大陸上許多王國。你還記得聖西德洛修道院嗎?我們在地下墓穴齊心修建了一間實驗室,還寫了許多書……”

“過去的事情再提起有何意義?!”泰倫斯攥緊了拳頭:“我們四個人,到了最後理念不同、目標不同。我追求真理的極致,西奧多醉心於異種研究,伊利亞德走向了神秘的黑暗,而你……你卻選擇了教會!”

“有些事情你不明白。”亞伯勒看了一眼外面的太陽,朝著泰倫斯說道:“我從來就沒有認為,我們四個人選擇了不同得道路。沿著各自的路繼續走下去,早晚有一天你會發現,我們停留在同一個終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