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8章 鯨落(七)

深海京知道的【書】的存在,是祂再一次陷入對人類的絕望之中、隨之決定抹消人格的那天。

被白蘭·傑索帶走一起穿梭平行世界時所自我封閉的精神神域,恍惚混亂之中聽到那個熟知許多平行世界秘辛的男人隨口提起的:

關於記錄這世界上一切神秘、一切未知以及一切未來可能性的【世界基石】。

就像是類似海虹貝那樣個“七的三次方”,或者可以達成所有人心所願的“萬能許願機”那樣,是超越人智理解和文明的神秘產物。

在之前人格抹消後遺症的失憶狀態時,神祗也曾經迫切地希望從【書】中得到找回小人們——也就是祂自己以與港口Mafia眾人們愉快記憶為藍本,所虛擬構建出來的虛幻形象。

但是在當下,在這個深海京已經找回了祂過往所有痛苦與歡愉回憶的現在,這個目標已經徹底失去了它應有的意義。

只能作為埋藏在神祗心底最隱秘處,用來溫暖那顆被傷害得鮮血淋漓的人類之心的……指路燈塔。

這燈塔將在未來的每一個關鍵時刻不斷地提醒著深海京,即使遠洋的狂風與冷雨再怎麽摧折人心,岸上也還是會有等待著祂……他的人,留在原地堅持著。

正因為如此,神祗現在心中最為迫切的願望,就是先將這個屬於平行世界、但自毀傾向極為嚴重讓祂觸目驚心的【太宰治】,從瀕臨死亡的深淵邊緣拽回來。

可讓深海京萬萬沒有想到的是,祂居然在這裏再一次聽到關於【書】這個存在。

“這是一個依靠在【書】中劇情發展的虛構世界,是毫無其余支撐的無望之地,甚至知道這個事實的人數超過兩個,就會讓這個世界的根基變得越發……脆弱。*”

太宰平靜地說道。

他沒有什麽太多的動作,只是撐著手坐在圍繞著甲板的金屬欄杆上面,享受著海風將他越發黯沉的深棕微卷發吹得淩亂,甚至已經淩亂到擋住了那只微闔的鳶色左眸。而額角因為之前那些爆炸變故散開的慘白色繃帶,也在月光下中盡情地隨風飄動著。

“在你到來的那一天,我已經將這件事情告知了敦君和芥川君。所以按照我的計劃,成為守護這座城市的‘新雙黑’的他們,會是這世上僅存的、知道【書】的真相的兩個人。”

……

兩個人?

深海京的心裏頓時像被潑了一盆冷水再加一鍋滾油,噼裏啪啦爆炸出來的油星子,就這樣濺到祂毫無防備的、剛剛逼迫著自己強行愈合的心尖傷口上,這已經不是簡單的“疼痛”能夠形容的感覺了。

中島敦和芥川龍之介,世上僅存的兩個人……?

那麽深海京呢?

祂……或者說他,又是再一次被丟棄的那個嗎?

不公平。

這對於他來說,是多麽的、多麽的不公平啊。

如果說最早在選拔真·六吊花的時候會被白蘭·傑索拋棄,還是因為深海京自己的內心正處在從兵器變向人類的關鍵時刻,對身為首領的白蘭的滅世命令產生了動搖。

那麽在港口黑手黨的時候,那份堪稱“雛鳥情結”的全身心依賴,和每日如履薄冰地試圖守護每一個成員的忠誠信仰,簡直就像是鉆石一樣純凈到毫無指摘。

可每一次被拋棄、被傷害、被所有人忽視感受的,都是這個最溫柔又最毫無防備的孩子。

只是……這能責怪誰呢?

又該去怨恨誰呢?

·

是那個前一秒還笑著和人撒嬌,下一秒直接把人推進【腦髓地獄】的,身為幹部的少時太宰治嗎?

可難道他不是希望自己的摯友能夠熬過夢野久作的異能力,掙開被心理陰影束縛著的雙翼,重新變得堅強和自由起來嗎?

難道他不是想要借此機會,將那個一直覬覦著摯友、有史以來最難對付的對手,【死屋之鼠】的陀思妥耶夫斯基連根拔起,不讓他再次暗箭難防嗎?

雖說是洞察人心的五大幹部,可那時的太宰治畢竟也只是個十八歲的少年。從來就沒有接觸過那些過分柔軟體貼的手段、在森鷗外崇尚最優解的冷酷教育下成長的他,一心只想著能夠以最小的損失來達到目的。

卻因此忽視了友人已經千瘡百孔的心靈,根本經不起他鐵血風格式的“鍛煉””。

·

或者說是過於理智和冷酷無情,辜負了那個孺慕著自己的孩子,將對方的部下送去注定有去無回的戰場的,港口Mafia首領森鷗外嗎?

可難道他不是為了港口黑手黨未來的發展嗎?不是為了能夠用“白晝黃昏夜晚分而治之的三刻構想”,來保護橫濱這個被他所深愛的城市嗎?

武裝偵探社的孤劍士“銀狼”固然擁有一批優秀的下屬,但本身的勢力太過弱小,只能作為奇襲部隊和“黃昏”的平衡砝碼而存在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