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送信(下)

“醫生!”

開門的人就如電話裏的聲音一樣,是個二十來歲的有些書卷氣、身穿和港口Mafia老父親如出一轍的醫用白大褂的青年。

他先警惕地對著我上下打量了一番,目光重點在腰部和口袋處停留了片刻,估計是在看我身上有沒有攜帶武器。

然後又小心地探頭,觀察了一下走廊上的情況。

說實話,這種獨層獨戶的頂層公寓,價格和其安全性幾乎是成對比的高,太宰送給我的那套公寓也是這種戶型……他真的沒有貪汙公款吧?

估計是確認了沒什麽危險,這位名叫岸谷新羅的年輕密醫收起手裏的槍。他先伸手摸上了那孩子頸部的脈搏,又拿出手機用後置的手電筒照了一下瞳孔,然後直接將蜷縮在我懷裏的孩子接了過去。

他小心地抱著那個孩子朝屋裏走,一邊頭也不回地囑咐道:“換鞋,手術室在走廊盡頭左邊,要進來幫忙的話就在房間門口消毒。”

……

“他什麽時候受的傷?”

“不知道。”

岸谷新羅奇怪地瞟了我一眼,手上處理傷口的動作依舊不停,熟練地用鑷子取出子彈後放在旁邊的托盤裏。

“這孩子不是你的朋友,還是說同伴?話說你們還是未成年吧?最近沒聽說過獨色幫之間的大規模鬥爭啊?”

“這孩子是我在路邊撿的。”

“……哈?”

……

看到有人躲在巷子的陰影裏,我還以為又有哪個不長眼的殺手找上門來,結果對方跌跌撞撞地跑出來時才發現並非如此——是個已經遍體鱗傷,甚至臉上還纏著繃帶的小男孩。

光是目之所及就有多處刀傷以及槍傷,年齡大約在十二三歲左右,身上的衣服也已經臟得看不出原來的樣子。

但是從五官輪廓和發色來看,似乎是外國人。

別說是東京,只要是靠海的城市、包括橫濱的街上,也有很多這樣被迫離開了父母的孤兒。

其中大部分是本地人,自幼拉幫結派地混在貧民窟裏掙紮求生,比如芥川那一類;

還有一些,無依無靠又人生地不熟,就只能如浮萍般零落在街頭,比如當初的我。

至於這個男孩,十有八九是和父母分批偷渡過來的黑戶,然後又在蛇頭手下走失或者直接被其拐賣,最後在執行某些不法勾當後被人滅口。

是獨屬於地下世界的、過於殘忍而又廉價的炮灰勞動力。

——如果我不管他的話,這孩子還能活過明天嗎?

雖然知道這完全就是在多管閑事,說不定還會被試圖滅口這孩子的組織找上門,總而言之就是麻煩+麻煩+麻煩Max,被太宰知道以後肯定要罵的那種。

但這個想法一出現,就無論如何也壓不下去。

於是我只好給自己找借口:

比如織田作,就有收養龍頭戰爭之後的孤兒。

還有上個月讓我訓練的芥川,也是被太宰從貧民窟的非法組織手下攏進組織的——雖然他只是饞人家的【羅生門】而已。

硬要說的話,就連中也先生也……

記得太宰和我說過,當年中也先生還被稱為“羊之王”的時候,就是被他從背叛了的“羊”手裏救回來以後,才選擇加入了港口黑手黨。

然後馬上就被首領截走送到紅葉大姐手下去了,害他損失一條好狗——為什麽這一套聽起來有點微妙的耳熟?仔細想想我好像也是一個待遇?

而且首領也不是只會從部下手裏截人,他之前也從醫院裏帶回了久…………帶回了誰來著?

“……”

我揉了揉忽然發疼的太陽穴,試圖理順自己的思路。

所以說,從路邊撿走受傷的幼崽,是我們港口Mafia從上到下一脈相傳的優良傳統……不對又跑題了。

最重要的,應該是當初沒有鈴木小姐伸出援手,我估計就是死路一條了。

偏偏此時正和我通電話的人,又恰好是一位地下黑醫。

這大約就是神的安排?

我下定決心,直接向那個一臉兇狠疲憊、整個人全靠著墻壁來支撐身體的孩子走了過去,“小朋友,要不要我帶你去看醫生?”

“……”

然而回答我的,只有那孩子已經徹底力竭暈倒在地的身影。

……

聽我說完撿到這孩子的過程後,岸谷新羅倒是既沒有稱贊也沒有嘲諷,而是隨口說了幾句類似於“費用不可以賒賬哦,不然就把你賣掉還債”的話。

這孩子身上的傷口非常多,多到就連我也覺得非常可怕,擦傷、撞傷、刀傷、槍傷、甚至左手還缺了一根小指。

但要說最嚴重的,還是他的雙眼。

眼球被完全摘除(岸谷新羅說這種手法非常粗暴),只剩下兩個空陷的眼眶,甚至周圍的肌肉組織,也已經出現了壞死糜爛的跡象。

“到底是什麽窮兇極惡的家夥,竟然會對十二三歲的孩子下這種毒手?”岸谷新羅嘖嘖稱奇,“他身上傷口出現的時間,大多聚集在前後不超過一個月的範圍內,這應該是遭到了什麽人的追殺才會造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