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善意

我縮在角落，麻木地聽著外面震耳欲聾的爆炸聲。

這間臨時用來避難的店鋪裏，有人正低聲哭泣，爆炸波及時天花板震落的塵灰，也會激起一陣恐慌的尖叫。

大約過了五六個小時，外面才逐漸安靜下來。

等漸漸能聽到救護車尖銳的鳴笛聲時，店主才試探著拉開鐵簾。發現情勢已經平靜下來後，避難者們立刻一湧而出。

外面的景色和之前已經是天差地別了。

街上都是布滿彈坑的汽車，墻壁上也是爆破的痕跡，有些店鋪甚至現在還在燃燒著。

隨便朝哪個方向看過去，入目的就只有無數倒在地上的屍體。斷肢和血遍地都是，我似乎還在某顆樹下看見了一點類似於內臟的東西。

許多人看到這幅場景後都忍不住嘔吐了起來。

而軍警和急救的白衣天使們不顧危險地穿梭其中，試圖尋找還存活著的人。

作為一個黑戶，為了避免又被帶進警局裏做漫長又無用的筆錄從而錯過鈴木小姐今晚的食堂大餐，我偷偷躲進撤離的人群中間。

直面死亡時，恐懼慌亂的心情會讓所有人自顧不暇。

卻正是我最好的掩護。

不知何時已經下起了小雨，街角處似乎有黑幫的人正在和軍警交流。

從背影看過去是一個瘦弱的少年人，大約是在哪裏受過傷，白色的繃帶在黑發間若隱若現。

背部挺直的部下正打著黑傘站在他的背後，略遠處還有一隊全副武裝的黑西裝。

去醫院的話，必須要穿過他們站著的那條街。

那邊的少年不知道說了什麽，對面軍警的臉色從暴怒變得如臨大敵，最後重歸於一臉憋屈的他一聲令下，在場所有的軍人都立刻放下手裏檢查屍體或者登記表格的任務，迅速整齊地踏上裝甲車離開了。

沒有了引導的避難者們則踟躕在原地。

我的目光追隨著軍警的裝甲車離開這條街道，再回過頭時卻發現那個綁著繃帶的少年正朝我的方向看過來。

空無一物的，漠然的目光一掃而過，忽然轉回來，又繼續盯著我看。

“——？”

“——”

他不知道自言自語地嘟囔了什麽，明明正面看過去是張出乎意料的年輕稚氣的臉，可面無表情的樣子卻讓人渾身發冷。

話說這個少年剛才是背對著這邊的吧？

到底是多敏銳的洞察力，才會在這麽多人中間抓到我？

剛才悄悄打量那個方向的人可不止我一個，旁邊的女高中生也有偷偷看過去吧？

就在我以為自己會被當成可疑人物抓起來，至少是盤問兩句的時候，對方卻若無其事，只是神色冷淡地上下打量了我一圈，就和部下們一起帶著屍體離開了。

可就只是那兩眼，也讓我有一種渾身都被看透了的感覺。

潛意識裏的警報，正在瘋狂地提醒著我離這個長相出色的少年遠一點——話說回來，他的臉長得真好看，線條柔和的五官甚至是我非常喜、咳，欣賞的那種類型。

可偏偏我就有種很奇怪的感覺……恐懼？

但身為黑幫，那個少年能夠做出的事情，最多也只不過是用那些司空見慣的方式制造屍體而已，這又有什麽值得我去恐懼的地方呢？

“……”

少年在經過人群旁邊時，所有人紛紛露出恐懼的表情讓路躲避，而黑西裝的男人們則目不斜視地跟隨著，顯出一種格外冷酷又驕慢的態度。

他們的身影完全消失之後，我聽見旁邊有人議論。

“那就是港口黑手黨，那個人也是裏面的成員吧。”

“好可怕的樣子，但是真年輕。”

【港口黑手黨】

我默默地記下這個名字。

畢竟有那樣氣勢逼人的下屬，想來這個組織的首領本人一定也是……深不可測的危險人物。

無論如何希望日後不要扯上關系，想平安度日的話，這種人還是離他們越遠越好。

等我到達醫院時，卻沒看到本來應該在掛號台值班的鈴木小姐。

在走廊等了很長一段時間，才終於看到一個有些眼熟的護士經過。

我向那位護士表明了自己的身份後，她戒備地看了我一眼，語速很快地說，“現在的話，鈴木應該是在休息室。不過你現在最好不要過去，她家裏出事了。”

還沒等我繼續打聽，她就匆匆忙忙地走開了。

等我來到休息室附近時，發現那裏三個抱著病例的護士正圍在一起偷偷八卦，主題自然是圍繞著“家裏出事的”鈴木靜子。

“……就是說啊，她的男友是高瀨會的人吧。聽說是被港口黑手黨俘虜了，就是上次佐井醫生搶救的那個人。”

“A475床嗎？但是，昨天不是剛剛從ICU轉移出來？”

“馬上就被他們帶走了。這下鈴木自己也被港口黑手黨帶走了，我總覺得不安，她不會……回不來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