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4章 合婚(四)

藺懷生的眼前就是棺蓋。

相對封閉的空間會讓人感到不安、恐懼甚至窒息。這種負面情緒對於每個人的影響程度不盡相同,但很難稱得上愉快。可此刻這個棺槨卻已經成為他們之間情難自禁下瘋狂又隱蔽的刺激,藺懷生甚至能夠聽到一些現在已經進來了的玩家和鐘燁之間的交流。這種公開與隱秘的錯位與矛盾,讓每一個追逐刺激的人都會樂在其中。

而祂總是用行動告訴藺懷生:祂還能做得更好。

藺懷生不喜歡黑暗,祂記住了,每時每刻都記著。於是“黑暗空間”名不符實,最後淪為愛巢;惡魔夜的每個夜晚,都有一盞溫暖的夜燈保駕護航;現在,這個躺著屍體的棺材內壁都嵌有足以照亮一切的明珠。

藺懷生側過身,與棺裏從始至終都在的這個“人”靠得更近。

這是他的所謂夫君,卻是他第一次端詳對方的樣子。

以“玄度”為名的男人,也的確如月一般孤高而皎潔。特別是他現在死了,永遠不會再睜開眼了,這種冰冷與遺憾,和不再流動的血液一起為他添築皮膚的蒼白。

月亮可望而不可得,但這個男人是藺懷生的丈夫,藺懷生曾經擁有過他,只是現在失去了。

見了他,總會讓人不免想:這樣的月亮,是怎麽死的。

也就沒有了恐怖。

外面已經響起玩家和鐘燁的交談。按理來說,忠心耿耿的管家本不應該被玩家哄騙,留出一個完全沒有人守喪的靈堂。但就像祂說的,要學會欣賞人類絞盡腦汁的笨拙,並適當配合,才擁有長久的樂趣。

沒過一會,鐘燁就離開了。

藺懷生好像更能聽清楚外頭那些人的說話聲了,甚至連他們松了一口氣的長長吐息都能聽見。不用想,又是祂給藺懷生行的“方便”。

“可算走了。”

“嗯,抓緊時間吧。”

然後窸窸窣窣的聲音不斷響起,他們應該是先勘察環境。

“我覺得我們這一路挺巧的。剛才那個夫人不是說他要來這嗎,我們就先去了查了他的屋子,這會過來,他人卻也沒在。”

“你覺得是我們剛好和他錯過了?可要是他說了謊呢。找了一個來為死人守靈的借口,可人卻不知道跑去了哪裏,難道不是更可疑?”

一開始感嘆的那個人訥訥無聲了。

“那藺懷生是兇手?”新的討論聲加進來,“別說,剛才我們去他那裏,那個神龕裏的東西實在讓人慎得慌,是精致,但求神拜佛也有個限度,哪有人在自己睡覺的屋子裏擺一個那麽高大的神像成天眼對眼,半夜起來一個不注意,不得嚇死?更具體的我形容不出來,反正我只看了幾眼就覺得不舒服。”

“說到神,當時的副本背景是不是提過一句,有誰記得……”

“好了,別說了,這會的事要緊。管家到底是被我們誆騙走的,不知道什麽時候回來,甚至繆嘉陽都有可能碰上。其他的事情可以回頭聚在一塊討論,我們速戰速決。”

靈堂裏真正值得查看的,只有繆玄度的屍體。玩家們做了一番心理建設後,開始向棺槨靠近。他們渾然不知他們剛才討論的藺懷生也正躺在裏面。

屆時他們把棺蓋掀開,實際見到的恐怕會比預想的還要恐怖。

藺懷生眨了眨眼,這最緊張的幾秒,他的心跳卻更平穩與慢了。就在這時,那種窸窣的聲音又響起了,但不是在棺外,而是棺內。就在藺懷生身邊。

貼合皮膚的衣服根本擋不住森冷的寒意,那是死人特有的溫度。現在,這種寒冷逐漸將藺懷生包圍。

藺懷生的手腕被什麽東西輕輕地碰了下,藺懷生還沒有側頭看,但他知道現在有一只手在他手腕上,兩根冰冷的手指隨意一圈,就成為鐐銬、捕獸的陷阱,現在他抓捕到了,就開始繳獲。

嘶——

嘶拉——

“什麽聲音?!”

棺槨已經被掀開一絲縫,聲音被捕捉得那麽剛好,所以玩家風聲鶴唳,棺蓋又重新合上了。

棺外靜默了片刻。

“……我來,沒事。”

棺內,藺懷生已經不再他原來躺的位置。即便棺內空間充裕,但也只是和常規相對,人死後的寄身之地能有多大。藺懷生現在已經和棺裏的主人近得幾乎貼面,而這一切不是他的主動。

藺懷生遺憾過的死去月亮,現在睜開了眼睛。

“他”的眼珠比活人要小,直勾勾地盯著藺懷生,不眨,讓人看了心生恐懼。但繆玄度的臉實在太清俊了,讓人心裏說不出的復雜。

無論棺外如何,棺內靜謐得仿佛只應該有他們倆。

繆玄度像一個重新啟動的生銹機器,極其緩慢地朝藺懷生伸出另一只手,“他”可能要殺死他的妻子,也可能想要擁抱。

但最後,“他”只壓了一下藺懷生身下的棺板。巨大的棺槨顯示它的玄機,藺懷生那半邊的棺板翻轉,藺懷生跟著掉到了棺槨潛藏的更下一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