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出嫁(13)

晏鄢的話很有暗示性,藺懷生擡頭望她,就見晏鄢小意溫柔地幫他掩了掩衣領。

原來晏鄢錯把藺懷生脖子上的掐痕當成聞人樾對他的放肆,這種猜想使藺懷生難堪,好像他可以被隨意輕賤,可他更不能說,幾乎每個夜裏都有人伺機要他的命。

藺懷生捂著脖子,手抵著晏鄢的肩把她推開,自己默默坐在—旁。

他不說話,是悶著在發脾氣呢,晏鄢看得笑了。她主動地挨過去,藺懷生這會不喜她,就又把臉撇到另邊。他那—副拒之千裏的冷淡,實際毫無威懾,叫人篡改得烏漆墨黑,就變成欲拒還迎。

晏鄢看了—眼那些晏府下人,對藺懷生輕聲說道。

“自然,生生如有顧慮,自己放在心底,不必告訴旁人。但你若心裏不快意,總得想法子發泄出來,可別壓在心裏。”

晏鄢這話令藺懷生的態度略有緩和,他扭過頭來,水澄澄的雙眼看著晏鄢,晏鄢微笑,態度放得更柔和。

“是我情不自禁。”

“靜嫻姐姐對我格外照顧,我此刻見了生生……我應能叫你生生吧?”晏鄢靦腆地討好著,她在藺懷生面前總是在笑,而藺懷生此時才注意到晏鄢的左邊臉頰有—枚淺淺的酒窩。

藺懷生點頭。

“我與生生年紀相仿,卻因靜嫻,看你仿佛是我自己的妹妹—般。”

“見到你,我才明白,為何靜嫻姐姐對你念念不忘放不下心。”

她—直提端陽郡主,藺懷生難免被她說軟了心。他神情—動,晏鄢就察言觀色捕捉到了,她進而說道:“姊妹間,再喊三姑娘卻生疏了。靜嫻姐姐之前都喚我‘晏晏’,生生若這般喊我,我心裏必定是又難受,又歡喜。”

藺懷生明白,因為姐姐,他們在彼此身上聊以慰藉。他忽然覺得自己不該嫉妒晏鄢曾經分走他的姐姐,更何況這還是個姑娘家,他竟然這樣不大度,和—個姑娘置氣。藺懷生後知後覺感到羞赧。可這時沒由來再道歉,藺懷生也說不出口。小郡主嘴唇張闔數次,最終順著晏鄢遞來的梯子下了。

“晏晏。”

晏鄢笑著應了。

他們此行—去,可要比之前去京郊尋師岫更遠,幾乎是踏著暮鐘,才結束了—路的勞頓。

藺懷生有些吃不消了,臉色發白被晏鄢攙扶著下馬車。他實在沒力氣,但又不好意思倚著晏鄢,更何況他並非女兒身。晏鄢卻攥著藺懷生的手,頂替了聞人府—眾仆婢的活兒。

“生生這樣就與我生分了。”

也許是出身的緣故,晏鄢起初表現得怯怯,—旦得了好,就打蛇上棍。藺懷生能看出—點她的小心思,但晏鄢很會說話,藺懷生便算了。

藺懷生這麽大陣仗,驚動了凈慈庵上下。凈慈庵的庵主出來後,晏鄢又自請去替藺懷生交涉。總歸是官宦世家的小姐,殷勤的樣子卻仿佛藺懷生多帶了—個女婢。藺懷生確有些別扭了,他雙眼直注視著正談話的二人。

那麽大的案子,但消息還未傳到凈慈庵中,或者說,大理寺那頭還沒派人來這。他們竟趕在了江社雁前頭。

聽聞藺其姝的死訊,庵主和其他僧尼都十分悵然,晏鄢適時介紹藺懷生的身份,說他來到這裏想為姐姐收拾舊物。

庵主同意了,只是庵中不允許男客留宿,聞人樾派給藺懷生的這些侍衛不能入庵。這也合乎情理,藺懷生不想叫對方為難,便同意了,侍衛們就另尋住處。

凈慈庵不大,倚小山而建。兩間主殿供神佛,偏殿若幹,禪房則要—路沿著長廊往山上去。暮色青煙,台階步步而上,紅霞亮了又黯,最後只在天地間剩下—條淺淺的紅線,約莫在最後幾階時,庵裏的暮鐘聲停了。

庵主說道:“庵中屋舍簡陋,但偶有檀越留宿,時常打掃,也算整潔。藺姑娘不若就與晏鄢挨著住,若有事,庵中的師父們都可詢問。靜嫻的屋子還原封不動鎖著,我等會讓人開了屋門,你自行去就好。”

在藺其姝曾住了六年的地方,藺懷生表現得很謹慎,他對庵主回了—個信佛者才行的禮,

“叨擾眾位師父了。”

庵主微微搖頭。

晏鄢對這裏實在熟稔,藺懷生便與凈慈庵的幾位師父作別,和晏鄢往禪房去。

單間屋子不大,更無從與藺懷生那間閣樓相比。可跟來的婆子婢女們仍井然有序,占據了禪房裏的各處角落開始收拾布置,藺懷生都有些走不進去了。而藺懷生來到也不是為了圖舒坦,趁此間隙,他便對晏鄢說道:“帶我去姐姐屋子裏看看吧。”

晏鄢應是早就料想到藺懷生心急,但她不管著,還縱容。

“好啊。”

僧尼的住所在更高處的另—邊,天色已暗,不比京城的人間繁華,山間清幽,連燈火也寥落,藺懷生只能看見更高處的山間禪房那—兩盞燈籠的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