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第24章(第5/6頁)

家入硝子聽話地松開了手,攥著身上的橙色風衣。

在離開那片像是焚化場一樣的廢墟後,他開始感覺到寒冷,身體似乎已經適應了之前的灼燒,當周圍的氣溫恢復正常之後反而打起哆嗦。

蒼崎突然開口:“別哭了。”

“……?”

硝子有些茫然地抹了一把臉,發現自己好像的確在哭,他也不清楚這是怎麽回事,好像從自己醒來到現在一直都沒能摸清現狀。

但是眼淚卻止不住。

五歲的小孩應該是可以哭的吧,他想,母親說,小孩子想要什麽都要說出來。痛了要喊痛,餓了要說餓,難過了當然就得哭出來。

你不哭出來,誰會知道你正在難過呢。

但他沒有說,他只是把眼淚抹掉之後輕輕問蒼崎橙子:“我們現在去哪裏呀?”

“吃草莓大福嗎?”那個女人問他。

***

“我第一次見到半夜把自己哭醒的人。”伏黑甚爾半躺在床頭墊上,他沒睡醒,聲音是啞的,嘲笑的口吻倒是相當清晰。

家入硝子坐起來,聲音很穩:“啊,我把你吵醒了嗎?”

他有些看不清東西,翻過身越過伏黑甚爾去開床頭的燈。

“只是又想起了剛恢復的那段記憶。”他伸長手去夠,指尖繃直了也沒夠到。

硝子也不堅持,拍了拍甚爾的肩:“請幫我開一下燈,最小的那一盞就行。”

室內終於亮了一點,伏黑甚爾看清了家入硝子的臉。

除了眼睛有點腫之外,和平時沒什麽區別。

“所以你不打算睡覺了。”他指責道,“也不打算讓我睡。”

“雖然我認為你可能沒辦法給出有建設性的意見,但是我還是想和你聊聊。”硝子察覺出了甚爾想要無視他的念頭,幹脆地跨坐到他腰上,掰正了他的臉,慢悠悠說,“是可以的吧,甚爾。”

伏黑甚爾把自己砸進枕頭裏,一副無所謂的模樣:“你怎麽不自己“看看”我會不會陪聊。”

“我不想那麽做。”家入硝子垂下頭,半闔著眼,“其實我不想“看見”。”

伏黑甚爾安靜地聽他說。

“你想要知道你的未來嗎?”硝子問了這樣一個問題,卻並不是為了得到回答,“你說,如果未來是一定會發生的,那我為什麽要經歷三次呢?”

在魔眼被激活後,家入硝子一直在思考這個問題。

他的“看見”不是收集了現有情報的預測,也不是為了達到某個目標而挑選能抵達的途徑。

他是真正的知曉絕對會發生的事情。

就像在上飛機前他“看見”了要發生的空難,並告訴了父母。

父母認為那是小孩子對於未知交通工具而產生的噩夢,所以也還是帶著他上了飛機。

然後災難發生了,他們也醒悟過來。

父親害怕他活不下來,將他的魔術回路封印起來,通過魔術師的手段聯系了蒼崎橙子這位冠位人偶使。

只要魔術回路還在,這位人偶使甚至能將自己的意識移植到人偶裏。

母親想起了他上飛機前所說的,他在大火裏什麽也沒能找到,大概猜到了結局。

家入硝子能活下來,那可太不幸了——那可太好了。

“所以我有了三段一模一樣的人生,一段用來觀賞,一段用來束手無策,一段用來懊喪。”

這句話結束之後屋子裏安靜了很久,只剩下昏暗逼仄的光。

黑暗中,伏黑甚爾突然開口:“你這是在撒嬌嗎?”

這是家入硝子這麽多年第一次聽見這個評價出現在自己身上,他簡單判斷了一下,然後回答:“是,請當作我在撒嬌。”

伏黑甚爾低低地笑起來。

家入硝子可真有意思,平時像是在發瘋,真的發起瘋來反倒像是恢復了正常。

這種“正常下”,他的每一句話都有一種因為過於坦率和直白而顯露出的異質感。

伏黑甚爾不討厭這種異質感,相反,他惡趣味地覺得現在的家入硝子和之前那個雨夜裏對著小狗說“你真可憐”的小孩沒什麽區別。

區別可能在於當時的他只會死盯著自己的廉價飯團,現在卻囂張到掐著他的臉痛快地說著自己的訴求。

那句“你真可憐”到頭來成了他對著自己的自言自語罷了。

“你當初為什麽要離家出走?”硝子問。

“換個詞。”

“……”家入硝子苦惱起來,他想半天也沒能想出可以替換的、能讓男人接受的詞匯,所以他幹脆省去了那部分,又問了一遍,“為什麽?”

除了行動指令上的服從外,伏黑甚爾一向不怎麽配合他的其他行為,問話當然也包含其中。

但破天荒的,他回答了。

“因為看不見。”他說,“和你完全相反,因為在那裏我什麽也看不見。”

“有一件事倒是能看清。”他咧開嘴,伸手握住家入硝子的手,像之前他在浴室做的那樣,帶著硝子的手指將嘴邊那道疤痕向上挑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