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宋以星一直注意著翟厭的表情, 哪怕再次切換執念,宋以星也緊緊地把他盯著。

翟厭雖沒什麽表情,但眼角微微翹了翹,他在為有新名字而高興。

宋以星松了口氣, 揉了揉胸口, 有點心酸。

眩暈感過去, 這次的場景宋以星熟悉。是他窺天機時執拗要尋找的執念, 他站在柳樹下笑, 楊柳枝葉被陰風吹得狂舞,監視皇帝的宮人嚇得四處逃竄, 這段時間宮裏死了太多人了, 尤其是跟在皇帝身邊的人, 幾乎每日都有人莫名地死去。

看著這些胳膊肘往外拐的人的狼狽模樣, 宋以星感覺到心中暢快一浪高過一浪。不過皇帝見好就收, 心腹大臣已經非常不滿方士了, 但皇帝決心利用方士,所以暫時不能讓這狼與狽分道揚鑣。

於是看著紅墻角落下的鬼, 揚起笑道:“翟厭, 你別嚇唬他們了。”

那只鬼擡眸, 沉沉地看著他,過了會兒解釋道:“我沒辦法控制自己。”

皇帝歪了歪腦袋, 並沒有想到翟厭會對自己解釋。他想了想, 不多時就有了答案,他覺得大抵翟厭也不想做這樣的事,所以不願意被誤會。

於是在陰風之中,皇帝的笑容一點點散去,眸裏翻湧著暗潮:“是給我煉丹的那位方士手筆吧, 罷了,我待會兒就告訴他,我信他的能力。”

鬼不知道皇帝的計劃,眉頭皺起。

皇帝就對著他笑,沒有多說什麽。

應該是瞧見了皇帝眉宇間的堅決,這只鬼的面上浮出掙紮之色:“會死。”

想也知道無名不會這樣的好心,皇帝也知道他在說什麽,心口微蕩,這皇宮中唯一一個擔心他性命的竟然是一只鬼。開口答道:“死便死了。”

反正是破釜沉舟背水一戰。

只是見這只鬼的眉眼微垂,才補充道:“反正這樣的日子我也受夠了,幹脆把皇位讓給他。”繼而,不知道想到了什麽,他重新揚起了笑:“翟厭,無人超度你,我度你。此生不能,來生必定信守諾言,來生不能,生生世世總有能度你的時候,你等我啊!”

鬼沉默了許久,目光將他看了看又看,很小聲地說了什麽,皇帝沒聽見。

宋以星之前窺天機的時候聽見了,翟厭是應下來了。

至於為什麽皇帝突然說這話,宋以星也從‘思想’中找到了答案,因著監視的人越來越少,剩下的監視他的人都惶恐得不行,生怕下一個被厲鬼害死的人就是自己,哪還有心情去管皇帝說了什麽做了什麽。

皇帝便把消息遞了出去,皇宮裏哪些是心腹大臣的人,這些人裏哪些是忠心耿耿,哪些是見錢眼開。以及心腹大臣在皇宮的布防又是如何,幾時松懈幾時嚴密,全都給傳遞了出去。

除此之外,皇帝還將厲鬼的情況說了說,讓人去打聽去請道長仙人。

但皇帝收的回信卻並不樂觀,回信上確實有打聽到有關厲鬼的消息,將厲鬼所作所為全都不差地傳了回來,後面還有一句——屬下無能,尚請不動仙長為其煉度。

說的委婉,其實就是厲鬼作惡多端,無人願意超度罷了。

寒風凜冽,綻開了幾朵梅花。

皇帝終於傳了無名,宋以星盯著殿下的無名,只能忍著惡心和仇恨,就怕自己的情緒太多,壓住了本身的思想。

無名瞧著宋以星,微微拱了拱手,極其敷衍道:“貧道見過陛下。”

皇帝道:“仙人煉的丹可真能讓朕位列仙班?”

無名道:“自然。”

皇帝又道:“得道成仙乃普天所求,仙人將機會獻給朕,朕當真惶恐,今日傳你來,便是要答謝仙長!”

無名掀了掀眼皮道:“金銀財寶於貧道只是身外之物。”

皇帝裝出一副肅然起敬的模樣,道:“如此,朕將皇位交給仙人也算放心!”

宋以星聽著樂,心說深墻裏的人在心計這方面再怎麽也比無名這種非專業的道士厲害,皇帝這一句下去,把裝著無名貪婪的一汪池攪得那叫一個波濤洶湧。

皇帝這波離間計漂亮啊。

因著翟厭算不上一個喜怒於色的人,哦不,鬼。所以宋以星在平時相處中總喜歡通過微表情去挖掘翟厭的情緒。此時宋以星用這樣的經驗去看無名,便看見了無名被放大的貪婪。

除此之外,宋以星還發現了一點違和,按理來說,貪婪之人在面對巨大誘/惑時,特別是當這個誘/惑正中自己胃口,會抑制不住自己卑劣的向往。

此時,無名眉宇間確實有那無法控制地對權力的渴望,但很快地被另一種情緒沉甸甸地壓了下來。

宋以星一看,心裏就驚了驚。

他看出了無名的憤恨,還有幾分宋以星不太確定的情緒,就好像是一種‘我怎麽被這種人幹掉了’‘我竟然中了這樣的人的圈套’的一種不屑和不甘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