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三十八章

皇帝面色難看,眼底露出些許不忍跟心痛。他深吸一口氣,上前一步皺眉柔聲說道:“德妃,你先回楊子宮,朕稍後過去看你。”

哪知道,德妃並不答應,只管又將兒子的屍體抱的緊緊的。

離得最近的許楚見狀,心裏也是難受的很。這種生離死別的場景,她見得太多了。每每白發人送黑發人之時,就更讓人深感悲戚了。

她抿唇嘆息,須臾之後小聲勸說道:“娘娘要節哀,此時最重要的就是要幫三皇子伸冤,早日查到兇手以慰三皇子的在天之靈。”

德妃見她手持鑷子跟驗屍刀,再看她的模樣,當即驚恐的拖拽著自家兒子的屍體擺手道:“你滾開......滾遠點,休要碰本宮的兒子......”

皇帝見她如此魔怔,心裏雖然悲痛,可也只能冷聲訓誡道:“德妃,你這是作甚,莫要妨礙三法司查案。”

德妃聞言,看了他一眼,眼神哀戚的說道:“皇上,難道三法司再沒有旁人了不成?且不說臣妾知道,那兇手就是靖安王,人贓並獲還有什麽可狡辯的。就說此時臣妾退一步,讓人再查此案,那也不該讓這個剖屍之人來驗看桓榮啊......”

“皇上,桓榮死的何等悲慘,難道您還忍心讓他死無全屍,死後還要被一個女人褻瀆侮辱?”德妃說著,就深深的在地上磕了頭,那白皙的額頭瞬間就被碰的鮮血直流。然而,她卻好似全無知覺一般,死命的求著,不顧儀態不顧臉面甚至毫無章法的懇求。

皇帝驀然一瞬,聲音嘶啞低沉道:“朕已經說過了,就算是許大人查案,也不可解剖桓榮的身體......”

哪知道德妃聽了這話,毫無松手之意,她雙目通紅道:“皇上,大周上下,包括咱們後宮眾人,哪個沒聽說過許大人的名聲。她若真解剖驗看桓榮,那該如何?”

“桓榮素來與靖安王有舊仇怨,當初桓榮因酒後失德接連逼死幾名宮婢,此事說到底也不過就是一場意外罷了。桓榮身為皇子,如何不能讓幾名賤婢伺候了?可是,靖安王卻不依不饒,非要追查到底,最後更是讓皇上親口廢了桓榮的皇子之位。”德妃一邊說,一邊譏笑道,“如今呢?傳說中潔身自好的靖安王,卻奸汙有夫之婦,還殺了撞破醜事的桓榮,您讓臣妾怎麽想,怎麽能讓靖安王的準王妃再查看桓榮的身體?”

“不說她怎麽驗屍,萬一日後她尋個替罪羊,那又該如何?”

此時的德妃,就好比是被逼入絕境而奮起的人,恨不能現在就將靖安王繩之以法。就算是剝皮剔骨,都難解她心頭之恨。

“桓榮在宮中,除了靖安王這一個仇敵,旁人還有誰能要他性命?就算有人有心害他,又怎能用皇上禦賜的短劍殺了他?”德妃指責之聲幾度哽咽,字字啼血,哪裏還有嬪妃迤邐模樣?

那短劍,是皇帝於蕭清朗南行的餞行宴上親自賞賜的,而曾出席當日餞行宴的四妃之一的德妃,自然認得。更何況,當時為彰顯皇家兄弟友愛,出身將門的皇後娘娘還特意解釋了一番那短劍的來歷,以示當今對蕭清朗的看重。

偏殿之內,寂靜無聲,唯有柳蕓的抽泣聲,還有德妃的責問聲。一時之間,竟然讓人無力反駁,就算是許楚此時也只能抿唇不知從何處為蕭清朗辯解。

皇帝隨著她的責問,神情也越來越差,臉色黑沉如墨,眼底悲痛夾雜著震怒洶湧不止。那也是他的兒子,縱然貶為庶民了,卻也是皇權之下行的帝王之術罷了。儲君之位,不可動搖,桓榮當初一則犯了宮中大忌,的確有違背律法之處,可更深的原因卻是他私下裏結黨營私欲要在朝中升起風波。

所以兩項相加之下,就有了他那句“皇子犯法與庶民”之言,自然也有了大周有史以來第一位被貶為庶民的皇子。可是,就算放棄了桓榮,他心底裏也是惦記著他的,否則又怎會暗中派人護送他到冀州,又幾番派人告誡冀州上下官員恭敬行事?

而這次,他默許太後召桓榮回京賀壽,未必也不是自己心軟了,欲要給這三兒子一個機會。

可是,無論如何他都沒想到,沒等他尋太後千歲宴的時候恩準桓榮重回京城,就先聽到了桓榮被殺的噩耗。

但是,他又能如何?

死的是他的親子,可是最大的疑犯卻是自己自幼看護長大的三弟。更何況,他內心深處,對此事也是有懷疑的,只是到現在毫無頭緒罷了。

想到這裏,他的目光就冷冷的看向了被押著的嚴如名,那神情猶如是看一方死物一般。

他心裏波濤翻滾,心裏一邊覺得自家三弟絕不會坐下如此滅絕人倫之事。可是另一邊,也稍有懷疑,難道三弟當真是因愛生恨,繼而對柳蕓生了非分之想?畢竟,當年柳蕓遠嫁之時,三弟因情傷頹廢了許久,甚至自此之後再不參加任何宴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