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一章 悠悠我思

蕭清朗斜靠在身後軟墊之上,紋絲不動。只是聽她如此低語,才輕笑一聲,慢慢睜開眼打量許楚片刻,繼而意味深長的開口說道:“能感受到,也並非沒有良心!”

如此被噎,倒是讓許楚不知道該如此再接下邊的話了。可是,她好像感到了些許酸澀,還有說不清道不明的委屈一般。她如何沒有良心了,舍不得放不下可偏偏又離不了。與他在一起,無論驗屍還是查案,她自以為做的極好......

其實她又何嘗不想日日開懷,如明珠那般幹凈純善的活著。可是無論是出身還是遭遇,早已注定了她與那般透澈幹凈的性子無關。就算是心中的那份漣漪,都不敢輕易展露出來。

蕭清朗見她凝著一口氣垂眸不語,以至於長長的睫毛遮住了那雙明亮的眸子,當下不由的喟然嘆息一聲。果然,自個就是見不得她露出這般表情。

“我都不曾說什麽,你倒是委屈起來了。”蕭清朗無奈搖頭,探身伸手將她凝結於睫的淚珠擦去。

許楚默然向後想要躲開,卻不想一擡頭就墜入了一雙幽深柔和的眼眸中。她甚至可以在燭火之下,看到那雙熾熱的眼眸中印照著自己的身影,小小的卻讓人無法忽視。

她不由一愣,呼吸都忍不住緩了許多,一雙如羽的睫毛微微顫抖,也不知是期待還是羞澀。

蕭清朗見她臉頰微紅,不再抗拒,不禁揚起唇角。他含笑說道,“我自小生活在宮廷之中,接觸的全然是冰冷的卷宗跟匪夷所思的案件。甚至,連著家中長輩都一度言說,我是天生無情無欲之人,合該掌管刑獄。若說幼年時候最歡快的時候,就是跟花無病與花無用兄弟二人打賭時候。”

“好在我性格如此,所以並不覺得日子過得枯燥無味。唯一的遺憾就是,母親體弱使得我無法在她膝下長大,直至母親病逝我也未能親近她一次。”蕭清朗聲音低沉,緩緩訴說,卻猶如是訴說別人的故事一般,讓許楚感到些許心疼。

雖說他的講述裏,長輩疼惜兄長有愛,他又有一二知己。可是許楚卻知道,無法在爹娘身邊長大的遺憾,定然是他心頭一直不曾愈合的傷。

“父親妻妾眾多,對母親雖有憐惜卻並無愛意。我曾偷偷見過他與母親相處,二人相敬如賓,看似很是得體。可實際上我卻知道,那明明是生疏跟陌生......”

說到此處,他就再次笑起來,明亮的黑眸褪去了冷冽宛如星辰一般透著歡愉笑意,“後來我一度告誡自己,若要用情,一生只一人。左右我非嫡子也非長子,且早就如異類一般被人以為不能人道,大抵就連祖母都不曾期望我為家中開枝散葉......”

世人最忌諱被人說不能人道,就連說不行,都會被人嘲笑譏諷。可蕭清朗卻神色無常的自我調侃起來,倒是讓許楚驚詫之余輕松了許多。

原來這人除了對外人淩厲肅然之外,還有如此有趣的一面。

如此想著,她就忍不住多看了幾眼,在周身光暈之下,她當真瞧出了一種慵懶優雅的氣質。而這氣質,與他素日裏的矜貴龍章鳳姿模樣相差甚遠,可卻讓許楚莫名的感到輕松愉快。

話及此處,再對上那雙滿含深意的眼眸,許楚如何聽不出他的意思。她抿唇,只感覺自己當真是避無可避,而一顆本來漸漸沉寂下去的心,也再次鮮活起來。

耳邊風聲掠過,卻絲毫驚擾不了車內溫馨氣氛,就好像一切都是虛幻一般讓人暈眩。

“當年京城眾人皆知,我曾看重一名驗官之女......”說著,他就意味深長的瞥了許楚一眼,“只是那卻與兒女私情無關,我不過是想讓她以女子之身幫我查一宗牽扯頗深被世人忌諱的冤案罷了。”

大抵當時他內心卻是有所動搖,甚至險些為那起案子許那女子王妃之位。只是,二十多年無趣的生活,還有深深印在心底母親半輩子的哀怨跟遺憾,讓他實在沒有辦法湊合余生。

所以他從不打聯姻的主意,也並不在意兄長選秀時候,又見到何等絕色的女子,或者二王兄又在哪家尋到一名有趣的紅顏知己。他就只管如苦行僧一般度日,許某一日遇到一個對的人,那他也可幹幹凈凈不會辜負與她。或者,前半生寂寥度日,直到皇兄看不過眼強行賜婚,而後他也只當敬著那位王妃,給她應有的體面。

可是一切在遇到許楚之後,就好像漸漸有所不同了。他看她驗屍,看她解剖,看她行世人不敢行之事。

他陪她查案,暗中護她周全,用盡心思讓她安樂無憂。甚至於,徹底感受到了情愛滋味。見之歡喜,念之甜蜜,恍若冬去寒消,春暖花開一般。

“我本以為尋到你,看重你,是為你驗屍推案之能。可時間久了,我倒是越發可以斷定自己的心意了。”他停頓片刻,鄭重其事一瞬不瞬的看著她,那雙冰涼的眼裏帶著訴說不盡卻又顯而易見的情誼,“我心悅你......見之歡喜,離之憂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