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民女見過王爺。”因為懷裏抱著賬本,加之現在人多眼雜,所以許楚並未躬身行禮,只是垂眸恭敬的屈膝問安。

哪知道蕭清朗也絲毫不在意她行的不倫不類的禮,只管伸手將她懷裏的東西接了過去,然後示意人上車再說。

許楚眸光微閃,不過想到自己確實是有事要同靖安王稟報,所以也就沒有矯情遲疑多久,從善如流的爬上了馬車。

也是上了馬車,她才發現從外面看似不大的馬車,當真是內有乾坤。雖然內飾簡潔毫無風雅之說,可長幾圓凳,汝窯茶具,溫著水的青銅水壺竟然應有盡有。而靖安王蕭清朗則將手上的賬本全然放在了那長幾之上,另一邊則是他正批閱的公文。

顯然,他來了並非一時半刻了,否則那厚摞的公文也不會全然處理完。

“先喝杯茶。”蕭清朗拿起青銅茶壺緩緩的倒出一杯熱水,隨意遞給許楚,卻並不急著催促她說查案之事。

韻致香遠的淡淡茶香頃刻之間在狹小的空間彌散開來,帶著氤氳暖意,同車外冷颼颼的涼風截然不同。原本還哆嗦著感到冷意的許楚,滿身的寒涼竟然片刻之間就煙消雲散了,反倒是多了幾分安然。

顯然蕭清朗心情不錯,這會兒一臉笑意的靠在一邊軟枕之上看著許楚。反倒是許楚,蒼白的面色不知是因著車內溫熱氣息還是蕭清朗的目光而不自覺地變紅。

正值傍晚,市井之間擺攤賣藝的都開始張羅著收攤回家,外面吆喝聲跟車馬聲絡繹不絕,本還有些擠人的街道接漸漸開闊起來。

一直到許楚手中的熱茶入了腹中,蕭清朗才開口問道:“本王來是為了劉禪一案而來。孫大人已經回稟過了,他按著你的提醒去拿了人,也尋到了那被遺棄的鐮刀,後來審問之後,劉老漢認罪伏法。”

許楚聞言,脫口問道:“那陸青兒呢?”

“你倒是靈敏。不如說說你是如何發現端倪的,要知道此事也是本王費了許多力氣查證到的,你如何只是幾眼就看出了其中的不妥?”

許楚擡頭看向蕭清朗,見他神情平靜,水汽裊裊之間,唯挑眉看過來,眼中不帶猜疑跟探究,就好似只為單純討教一般。這讓她心頭一松,莫名的有了些許隨意。

“街坊傳言陸青兒差點被劉禪毀了清白,可陸家不僅沒有上告,甚至沒有過多追究。反倒是對劉老漢一如既往的好,甚至還讓女兒獨子給劉老漢送吃食,這已然不合常理。”

“而且青兒年十六,按著當下世人的眼光,這個年歲還未婚嫁,怕是難免受些流言蜚語跟指摘。偏生無論是在劉禪意欲玷汙青兒之前,還是之後,陸家都沒有為她尋門親事的念頭。”

“後來我無意中發現鐮刀把的秘密,才意識到,好似劉家門後的農具中就缺少鐮刀。”說道此處,許楚恭敬解釋道,“王爺應該知道我出身農家,家中雖然沒有種田,可卻也會在院子裏種些簡單的菜。而劉家也是農家,且按著卷宗所言,還租種了幾畝地。如這般家庭,平日裏燒火定然舍不得買柴,多是會到附近林中打些枝杈幹柴,而地裏割草,就少不了用鐮刀,偏生劉家卻沒有......”

“至於青兒的身世,也是從劉老漢的表現中民女猜測出來的。陸家對女兒太過冷漠,相反劉老漢對她卻太過看重。加上劉老漢年長陸家老爹將近二十歲,卻能同他稱兄道弟,再有民間拔灰惡習,所以民女才大膽臆測,其實青兒本就是劉老漢的女兒。”許楚輕輕嘆口氣,“其實要不是前一個案子是錢家少夫人暴斃案嗎,怕是我也不敢輕易往那處猜測。”

蕭清朗眉宇之間噙著幾分溫和,點頭道:“所以你才讓孫大人詐一詐劉老漢,又尋了陸老爹對峙?”

果然是機敏的心思。

他看向許楚,眸色不定,不知心中盤算著什麽。目光緩緩向上,就瞧見那算不上嬌嫩嫵媚,卻時刻都透露出一股子韌勁兒的白皙面容來。

暖色如玉,細膩生香,蕭清朗從來不覺得自己會被個女子牽絆住視線。偏生,出現了卻由不得他不認。無論是欣賞還是試探,他都覺得眼前這個小仵作,當得三法司女官一職......更當得他的信任,值得他將王府辛密告知托付。

“王爺?”許楚聲音微微擡高,有些不解喚道。

“若還憑了陸青的年紀婚事推斷,那本王是否也該懷疑許姑娘的身世?年二十卻還未有親事,甚至從未對任何男人動過心思。”蕭清朗偏了偏頭,移開落在她身上的目光,然後坦然的飲了一口手中的茶。頓了片刻,才心道,嗯,涼了。

“王爺說笑了,仵作女,怕是一般人家也不敢求娶吧。而民女也沒想過禍害誰家,既然別人覺得民女晦氣,還不如從一開始就不尋。至於身世,民女確認是我爹爹的親生女兒,難道民女卷宗裏有什麽值得王爺懷疑的地方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