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5章 哪種心思看如今

“應該不會吧。”公孫儀人回答道,“劉道長身為長者,心性自然要更穩固一些,即使真的是那樣的情況,也不至於悲傷太過才是。”

方雲漢望著那個洞穴,說道:“可能吧。只是,之前閑聊的時候就能看出來,他對自己的宗門具有極深的感情。平時好像不那麽軟弱,足夠堅強的人,真到了失去之際,所受到的打擊往往會遠超過自己的預料。”

他說這話的時候,語調有一些不同於尋常的沉緩,似有所指,又似是而非。

身上略顯單薄的衣裙,被風吹的飄拂向後,公孫儀人同樣看著斷崖對面的那座山洞,清柔的眼睛壓的狹長了一些,淺聲道:“怎麽說的好像你在失去這方面很有經驗一樣?”

“如果書中的故事也算是經驗的話,那我應該算是經驗豐富吧。”

方雲漢笑了笑,說道,“我曾在書裏,看到過一個印象很深的節段。”

“說的是有這樣一個人。他所生活的年代,是前所未有的繁華盛世,每一天都有無窮新奇的事物在湧現,他所生存的國度,也是放眼天下最安全的地方。”

“所以,這個人得以無憂無慮的長大。在成年之前,他最大的煩惱,只不過是覺得自己少生了兩雙眼睛,少長了幾只手掌,一天之內看不了,玩不了更多好玩的東西。”

“然後……”方雲漢的聲音到這裏,變得很輕,吐字的時候幾乎會被風聲壓過,“這人在他最愛玩,最會玩,最充實,最放肆的年紀,失去了他的父母。”

劉青山對他自己的故鄉,一直有一種很強的自豪感,用一個極繁華的年代,與劉青山記憶中的時代相對比,沒什麽問題。

只是,用一個少年人失去父母,來類比一個老道士失去同門,似乎就不那麽恰當。

公孫儀人眸光轉了轉,沒有指出這一點,反而順著方雲漢的話茬說道:“那這個年輕人自殺了?”

“那倒也沒有,但可能確實有過那麽一點念頭吧。”

方雲漢嘆了口氣,“因為無可捉摸的病魔,一下子就失去了父母至親。那個年輕人後來處理了家產,遠離了自己的故鄉,在余生之中,一直遊蕩於山野之間。”

“很難說,他到底是為什麽做出那些選擇,也許是因為領悟到了生命的無常,所以想要用余生體會更多精彩與壯麗,拋棄平常生活,去不計代價的追求驚險的快感。”

“最後,他當然是死了。”

方雲漢的目光,一直沒有偏離對面那個新開鑿出來的洞口,但是話題卻逐漸有些偏了。

說完了那個死字之後,他沉默了片刻,公孫儀人也就一直等著,直到他換了一種玩笑的口吻,說道:“假如這個人能有機會開始另一段人生,你覺得他該是繼續追求那危險的精彩比較好,還是應該安分一點,珍視自己,平平淡淡的活著?”

問題說出來,就是想從別人那裏得到一個答案。

可這段話一出口,方雲漢就緊緊的皺起眉來,有些不滿的低頭用指節敲了一下自己眉心,低聲罵道:“算了,什麽亂七八糟的問題,太矯情……”

“你為什麽覺得危險和精彩,一定要是綁定在一起的呢?”

公孫儀人打斷了方雲漢的話,語氣平淡的反問了一句,道,“這世上,不是每個行業,每個人的生活,都必須去面對那些非常明顯的危險的。但是難道不危險的行業裏,就沒有精彩的人生嗎?”

她的語速不快,只是一句一句的,這麽接下來,氣意連貫,就叫人有一種很難插上話的感覺,“大齊開國年間,有人出生富貴之家,善於制琴。他一生結交樂師,求購奇木,除了每個人都有的正常患病經歷外,從沒有遇到過什麽生死危機。”

“可他雪中為新友讓車,山中為知音砸琴等逸聞,流傳數百年,與他有關的傳世樂章不下四十篇,留琴人間七十有余,這個人的人生,算不算精彩?”

方雲漢點頭:“自然精彩。”

公孫儀人繼續說道:“這個人或許還屬於特例,因為遍觀大齊史冊,像他這樣的人也不多。那還有一些平凡人的人生。一百五十年前,北漠於北境作亂,不但占據原屬於大齊的數縣之地,更侵擾周邊,為禍甚廣。許多人家不堪其擾,拖家帶口遷往遠處,當時東海一帶較為安寧,就有千戶人家,從水路旱路,遷至東海沿岸居住。”

“其中,有一戶人家姓嶽,又有一戶人家復姓公孫。”

聽到這裏,方雲漢哪還不知道她說的是誰家的故事,不由得側目看去。

今日穿了一身水綠色束腰武服的公孫儀人,在滿地雪花反照的光芒裏,襯的面上皮膚瓷白,側臉眼角溫軟,神靜氣和的說著家中流傳的過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