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1章 白衣公子稱海棠

到了第二天淩晨的時候,方雲漢才尋到一個村莊,找人問明了道路,帶著黃雪梅來到了物澤峰。

此時,天光已漸漸亮了起來,群星隱去。

西方的天際,僅余一輪彎月懸在高空之上,在山中遊蕩的霧氣遮掩之下,顯得不甚朗然。

這是群山間一日夜之中最潮濕的時候,雖然不曾下雨,但是那些樹木、蔓草,都像是剛被一層水潑過,地上的土壤濕潤得像是一腳踩上去能滲出一汪水來。

泥土、植物的氣息如此濃烈,但在靠近物澤峰上的時候,卻還是掩蓋不住那股血腥味,當他們真正來到斷崖邊,就連土壤上的水光,也漸漸帶上了一點點淡紅的顏色。

面前的一切都很安靜,腳下是一條被人常年踩踏形成的小路,兩邊荒草及腰高。

環顧四周,可以看到許多地方有大片荒草倒伏或斷裂的痕跡,血腥氣最濃的就是那些地方,但沒有屍體殘留,只有一些兵器的碎片插在草叢間,反照著朦朧的月光。

而在腳下這條路的盡頭,是一片茅草屋倒塌之後的廢墟。

那片廢墟已清晰可見之時,方雲漢感覺到懷裏的小姑娘用力掙紮了一下,就把黃雪梅放了下來。

小姑娘抱著木匣向廢墟的地方急走而去。

她沒有跑起來,像是不敢太快抵達那裏,害怕去面對難以承受的慘象,但是她也根本沒有辦法停下自己的腳步,抑制住自己奔向“家”的沖動。

於是,她只能急走。

很快,那一片廢墟已經近在咫尺。

覆蓋著茅草的屋頂,裂成了三四個部分,但沒有直接層疊覆蓋於地面,而是互相抵靠著,像是一座非常簡陋矮小的帳篷立在那裏。

而在這“帳篷”四周,本該是四面竹墻,還頗具匠心的編織出了竹窗,此時也殘損不堪,大半的墻體向四面倒下,上面潑著大片的濺射狀血跡,還有一些竹片孤零零的豎在地上,尖端斷裂處掛著一些破損的衣料。

一眼看去,同樣看不到哪裏有屍體的痕跡。

黃雪梅站定在廢墟前,唇角動了動,用力繃著臉上每一寸皮膚才能保持的表情,像是要垮塌一樣。

但這小姑娘終究忍住了。

她拋下了木匣,無視了那個“帳篷”邊緣向外刺出的一根根尖銳竹茬,就想彎腰鉆進去。

方雲漢出現在她身邊,先她一步出手一推,一股沉緩而強勁的氣勁沖刷過去,把那幾片破碎的屋頂掀開。

頓時,一股濃得這山間霧氣,夜間露水都化不開的血腥味,撲鼻而來。

那本該是屋子裏平坦的地面,此時一根根竹木倒在其中,交錯的壓在泥地裏,從這些竹子分割出來的一塊塊區域之間,可以看到延綿的血色,間或有幾塊切口平整的布料、頭發落在其中,都已經被血染紅。

還有幾塊看起來像是風幹的肉,被細麻繩串著,也泡在血水中。

這裏的血,多到連土壤都已經吸收飽和,真的在地面上多了一層血色的積水,浸泡著那些破裂的竹子。

方雲漢心中略微估算了一下,在之前的那場戰鬥中,光是這茅草屋所在的範圍內,就至少死了二十多人,而且還是斷肢甚至碎體之類兇殘的死法,否則不可能出現這種血積如潭的景象。

啪!

小姑娘已經一腳踩進了血水中,血泊晃了晃,從那些壓倒的竹木之間滲透出去,開始向外流淌。

一步一步地踏過血色,她走在這本該最熟悉的地方,身邊卻環繞著濃濃的血腥氣,陌生到令人想要嘔吐,身上也越來越不適。

黃雪梅身上的衣物,在方雲漢把她從水中救出來之後,已經運功烘幹,之後就一直維持著幹燥溫暖的狀態,連那些被刮蹭出來的傷口也不覺得疼。

可是當抵達了這片斷崖,脫離了方雲漢的懷抱之後,那種包裹著她的溫暖氣息也消失了,在這山間的濃霧中,衣服很快像是被雨淋過,濕噠噠的貼在了皮膚上。

回來的時候,黃雪梅已經做好最壞的打算,可她在這裏,居然連屍體都看不見了,強忍悲傷的表情松動,成了一種無依的茫然。

她呆呆的擡起手來,看著那有好幾道劃痕的手背,身上那些小小的傷口也都傳來麻癢的感覺,衣服越來越濕。

觸覺,嗅覺,視覺的交相沖擊,忽然使她產生了一種錯覺,好像自己是在這血色中打個滾,才會被血浸濕。

這種想法使她幾乎立刻要吐出來,只是胃裏抽痛了一下,僅僅吐出了一口酸水。

“有人剛從這裏離開,沒走遠。”

方雲漢的聲音打破了小姑娘的恍惚,他在黃雪梅身側半蹲下來,憐惜的將手撫在小姑娘背上,調理她的氣血,盡量溫和地說道,“我們到那裏去看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