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9章 秋雨稀聲折三劍

秋天的雨越下越寒,沈虎禪冒著這樣的寒雨,在煙雨迷蒙之中,正沿著河岸狂奔。

他走的很快,快而且穩,穩而且輕,就算是踩到了地面上積水的地方,也不會發出太大的聲音,甚至留下的腳印也很不明顯,被雨水一打,很快就和其他地方的濕潤泥濘混成一片,看不出來了。

那一把大刀已經回到了刀鞘之中,他全身上下唯一顯得比較亮的——刀光的顏色,也就被收藏起來,這樣的一個人穿行在密密麻麻的雨幕中的時候,真的就像是一只披著夜色的猛虎急行於山谷之間。

只不過,他奔走的速度越來越慢了。

剛才在破廟裏,沈虎禪利用卷雲鷹的舊傷,一刀將其重創,震懾得三首蛇不敢動手攔截,著實是威風八面。

可是,只有他自己知道,那時候他體內的功力,已經快要到了山窮水盡的地步,但凡三首蛇敢動手,又或者他剛出門的時候就遇到九兵衛其他兩個人的話,只怕就無法離開那裏了。

還好,他終究是闖出來了,更借著雨勢、天色,再度甩脫了對手。

當前方這條河流出現一個拐角的時候,河岸上周邊十幾畝地的荒草就顯得格外的茂盛,甚至接近一人高。

沈虎禪無聲無息的潛入了這茂盛的荒草之中,微微彎下了腰,十分小心的坐在了荒草裏,四面高高的草沾滿了雨水,濕潤之後更顯得嬌嫩的一排青綠色,猶如圍墻,將他包圍起來。

在這雨聲、暮色之中,這樣的包圍卻反而讓人感覺到安心,甚至有那麽一點點溫暖。

沈虎禪長長的吸著氣,把一口長氣分成好幾段來吸,猶如要把那一點感官上的溫暖盡力攫取到胸腔之中,浸潤在肺腑之內,幫助他抵抗寒氣,調養內力,力圖恢復。

他左手握著刀鞘,五指顯得很放松,但是手掌和刀鞘卻貼的很緊,顯示他實際上至少仍保持著九分的戒備,隨時可以提鞘出刀。

九兵衛不是那麽容易放棄的人,卷雲鷹的傷勢雖然惡化,但還不至於死,那他們就一定會追上來,隨時會追上來。

沈虎禪在調息養氣的同時,深深的戒備著這一點,但是他怎麽也想不到,他接下來要面對的敵人,並不是追他至此,而是“等”他至此。

有人比他更先潛入了這片草叢,也看中了這片地方的隱蔽,要在這裏設計一場伏殺。

這些人裏面,其中有一個,現在就在沈虎禪背後十丈左右的地方。

他們二人中間恐怕隔著上千株比人還高的草,隔著上萬根淅淅瀝瀝的雨線,加上一個重傷損神,一個以逸待勞,那個埋伏的人原本只有五成的把握,此時至少已經有了九成。

這人的手握上了劍柄,他的衣服是黑的,頭發是濃黑,劍也是黑的,如此一來,他暴露在外面的皮膚,如面龐,脖頸,手掌等等,也就顯得格外的暗淡,甚至同樣近乎於烏色。

青綠之中一團黑,本來應該更顯眼,可他整個人溶溶於夜色之中,與此時的天時相得益彰,朝著沈虎禪靠近的過程之中,竟然沒有一株草被弄斷、一片濕土被踩踏的聲音。

十丈的距離還是遠了一些,要殺沈虎禪這樣的對手,他要靠近到七丈之內,那也是他劍法發揮的最好的距離,一劍七丈,足以叫人沉淪鬼域。

雨照舊落下,青草照舊被雨水擊響,兩人間的距離在縮短。

十丈,九丈,八丈,七丈三尺……

欲至七丈,只剩一步。

忽然,風來。

這一股風平地卷來,事先全無征兆,沒有由遠而近的風聲,與尋常的風大有不同,霎時間吹斜了雨,卷起了霧,吹彎了草。

在不遠處的煙雨霧氣被卷動的時候,白霧之中好像有一股黑色的煙,裊裊娉娉,妖異非常,閃爍著好像要把人的眼神連同眼珠一起吸扯進去的幽光。

不過這只是一瞬間的事情,白霧刹那間就抹掉了黑色的煙,卷動著霧氣的風繼續吹來。

青草如浪,一陣起伏。

黑衣人眼睜睜看著身邊的草全矮下去,又迅速的因為荒草本身的韌性而擡了起來。

風吹過,一切好像都沒有變化。

黑衣人卻從腳心竄起了一股寒氣,他知道剛才那妖異的黑煙是什麽東西,那是他的同夥,他的同門,有劍妖之稱的孫憶舊,本來這人在那邊是要防著沈虎禪繼續逃竄,做一個叫人上天無路下地無門的“截者”。

可是現在看來,孫憶舊已經先遭了劫,如同熄滅的燭火上冒出的一縷黑煙,被人手一掐也就散了。

黑衣人意識到這一點,渾身都冷透了,心裏卻不是害怕,而是忽然湧出了濃濃的厭倦的情緒。

他的名字就叫余厭倦。

厭倦這種情緒,對他來說像是一種上天的恩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