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黃昏時分，殘陽如血。

凹凸不平的黃土小路上，幾個穿著粗布衣服的漢子正在趕著三輛驢車，他們的頭發胡亂用葛巾裹成個小發髻，腳上穿著的厚底的粗布鞋。

正值初春，天氣還冷得很，不過漢子們卻滿頭是汗、蓬頭垢面。

他們幹的是在兩地往來販貨的活計，因為膽子小，不敢跑太遠，每次往返最多也就一個月。販賣的也不是什麽大好的寶貝，不過是賺些辛苦錢。

此刻他們正是在往家裏趕，出發前滿滿當當的貨物已經賣得差不多了。

為首的中年漢子想著這趟運氣不錯，賺到了不少大錢，哪怕苦點累點心裏也美滋滋的。一邊盤算著再有兩天的路就能到家，一邊想著帶點什麽好吃好玩的回家給幾個丫頭小子。順便買朵絹花給家裏的老妻。

這樣想著他更是歸家心切，仰著脖子看了看前路。此刻光線昏黃，不過依稀可以看見村莊的影子。

他和藹的對著後面驢車笑了笑。

“前面有旅店，咱們在那住上一晚，等到明天就能到前面鎮子了，我們在那認識些人，到時候幫你問問有沒有看見你家人。”

其余漢子和他在這條道都走過幾年了，自然不用提醒，中年漢子當然也不是和他們說的，而是對著驢車上坐著的姑娘。

那個姑娘看起來和這些漢子沒什麽兩樣，都是渾身灰撲撲的，頭發也亂蓬蓬的，隨便用根樹枝盤起來。小臉也有些臟。

她似乎有些膽小，低著頭看不清樣貌，只是呐呐回了聲謝謝。

漢子們知道這姑娘家和家人走失了，害怕是正常的，聞言笑著道了句客氣，沒有多說，繼續趕著驢車往前。

很快，他們就到了旅店，畢竟在這條道走了幾年了，他們和店家也算是認識，閑聊了幾句。發現店裏住滿了。畢竟只是村裏人開的小店，房間少了些。

漢子們求了求，店家老頭想了想，說是有個地方，就怕他們不敢住。

原來是他兒媳昨個死了，屍體正停在那空房子裏。

中年漢子有些遲疑，這大晚上沒個住的地方不行，他們幾個大男人倒是不怕，只是這小姑娘和他們一塊住，還是那種屋子，怕是會嚇到。

好在那姑娘似乎也怕麻煩了漢子們，低頭小聲道。

“有個地方將就住就行，我不怕的。”

這大晚上不安全，必須得有地方住，畢竟荒郊野嶺的，那些個豺狼虎豹、妖魔鬼怪的，不比個死人嚇人？

想了想，漢子們就讓老頭帶路了。

老頭在前面帶路，好奇的看了眼那姑娘。不由問了一句。

為首的中年漢子道。

“在前面小蓮村外的道上遇到的，姓顧，說是和家裏人走失了，我們順道帶著去縣裏看看，你這邊今天可有姓顧的人家住下過？”

老頭仔細想了想。搖了搖頭。

“姓顧的倒是沒有。今個住下的都是熟面孔。”

幾人很快被到了村裏的另一處屋子。

堂屋還點著油燈，因為還沒買來棺材，女屍正躺在搭好的靈床上。

門口的風吹起帷幔，裏面的女屍直挺挺的躺著，面色青白，雙眼緊閉，手搭在腹上。燭火閃爍間，便是絲絲寒氣。

老頭說了幾句就出去關上了門。其余人轉移視線不再往那邊看。

堂屋有個小門，掛著半截門簾，那是個臥室，裏面是個大通鋪，本來幾個大男人睡正好，但偏巧他們這有個姑娘。

幾個漢子都是熱心腸，想著把床鋪給這顧姑娘睡，他們幾個大男人在地上打地鋪將就一夜就好。並且為了避嫌，他們連臥室都不打算進，打算在堂屋睡。

不過顧姑娘卻有別的想法。連說自己跟過來已經很是麻煩了，他們幹的是辛苦活，明早還得趕路，這春日寒涼，睡在地上凍著了怎麽辦？

正好堂屋有條凳，她隨便找把兩條長凳並一塊就在堂屋湊合了。

這確實是最好的辦法。只是……

中年漢子遲疑的看了眼不遠處。在油燈的照耀下，可以清楚看見帷幔中女屍的輪廓。

“你是姑娘家，睡這不害怕嗎？”

顧姑娘一直靦腆的低垂著頭，聞言趕緊擺擺手。

“我不怕這些的。只是睡一晚而已，她睡她的，我睡我的，不礙什麽事。”

她這話倒是大膽，而且語調平淡，一點緊張和為難的模樣都沒有。顯然不是逞強。

中年大叔微微驚訝，看來這小姑娘倒也不像表面看的那麽膽小嘛。

*

深夜，黑漆漆的天幕把一切都死死的包裹住。僅剩一縷冰冷蒼白的月光輕輕的灑落人間。

山腳下的小村莊已經一片漆黑，所有人的都睡了。

山上樹影婆娑，夜梟鬼哭似的聲音不斷，間或還有狼嚎夾雜其間。

顧雲初躺在條凳上睜著一雙大大的杏眼。

靈堂的油燈是整夜不滅的，她一側頭就可以清楚的看見帷幔後面隱約露出的女屍，配上外面那些鬼哭狼嚎聲，很容易讓人想到一些妖魔鬼怪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