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8章

明栗揚首看還顯年輕的父親,他正在給東野昀擦著臉上墨跡,一邊笑道:“你就不能讓著你妹妹點?”

東野昀沒好氣道:“我好心教她修行,她先動手的。”

冬日的光芒灑落進屋裏,東野昀回頭,被畫花的臉變得滑稽,正氣呼呼地瞪著她,伸手要指指點點,剛擡起手又被東野狩給按下去。

東野狩說:“你妹妹沒什麽修行天賦,你也別總是逼著她跟你學。”

明栗坐在旁邊的軟墊上看著這幕。

她也回到了五六歲的年紀,一切都是那麽真實,天光和碎影,紅薯的香味與屋外的雪色和眼前人,都是鮮活的存在。

明栗沒有聽見書聖的聲音,卻知道這又是一輪新的神瑩幻境。

不再是以周子息挑戰她內心的憤怒,而是剝奪她的天賦,讓她掙紮在普通人的設定中。

【如果你只是修行天賦一般的普通人——】

“好了,繼續寫今天的八脈殘頁。”東野狩壓著兒子在座位上不讓離開,自己起身走到明栗身邊牽著她的手說,“我和你妹妹先去弄吃的。”

【父親就不再對你抱有期望。】

明栗歪頭看東野狩牽著自己的手,就連掌心的溫度也這麽真實。

東野狩牽著她來到隔壁屋中,師兄陳晝和師妹青櫻正在挑選紅薯,明栗聽見自己對父親說:“爹,我也想學哥哥會的靈技。”

“你哥哥八脈覺醒,你想學也學不會的,還是放棄吧,來跟我學挑紅薯。”東野狩還沒開口,旁邊的陳晝先說話了,把紅薯塞到明栗手中,“去跟青櫻一起洗幹凈。”

東野狩摸了摸她的頭,沒有說話,似乎默認陳晝的這番話。

青櫻拉著明栗一起去洗紅薯。

冬日冰水讓她的五指變得僵硬麻木。

明栗在北鬥一天天長大。

八脈覺醒的兄長常常被父親帶著外出雲遊,師兄妹們每日修行忙得沒空管她,平日路上遇見也是打聲招呼,便跟其他同門弟子說笑著走遠。

人們討論的八脈靈技她根本聽不懂,哪怕每日在書閣中看了一本又一本書,記下書中看不懂的地方去找曲竹月,北鬥宗主,大人們會為她講解,可她就是聽不懂。

北鬥宗主摸著她的頭說:“修行世界是殘酷的,哪怕再如何努力,可到不了的境界就是到不了,不如換一種方式,去追求自己力所能及的。”

她懵懂問:“什麽才是力所能及的?”

北鬥宗主說:“你的極限。”

她問:“我的極限在哪?”

北鬥宗主說:“一脈滿境。”

你只能是一脈滿境,就不要去奢望八脈滿境的世界。

外出的兄長與父親回來,給她帶來了許多禮物,兄長繪聲繪色的為她講解外面的世界如何美麗。

於是她對東野狩說:“爹,我也想去。”

東野狩回她:“外面的世界太危險,你還太弱,無法保護自己。”

明栗問:“我要什麽時候才能保護自己?”

東野狩卻搖搖頭:“你一輩子都無法在外面的世界保護好自己,只能被別人保護。”

父親只教導兄長修行,指點兄長的八脈靈技。

師兄們也只跟東野昀玩,她跟在同門師姐們身邊,卻聽不懂她們的討論,沒法搭話,沉默得像個影子。

時間一點點過去,冬去春來。

人們知道她叫什麽名字,是東野狩的女兒,卻不再是人們心中的天才,不再是父親的期望,不再是能與兄長和師兄妹們並肩而行的同門。

北鬥七院點星會,少年人們為此拼搏努力,熱血對戰,卻沒有她的身影,無人注視她。

她平庸,卻渴望不平凡,於是日夜早起感知星之力,無論烈日暴曬還是暴雨傾盆,堅持練習靈技,常常因為無法感應七脈的力量而讓自己的靈技變得亂七八糟。

甚至被人在遠處竊竊私語地嘲笑,說她癡心妄想,也有人勸她早些放棄。

她在數千個平庸的日夜中長大,心中對力量的渴望卻越來越強烈。

她陷入對自我天賦懷疑的痛苦中,看著身邊的人一年一年修為境界大漲;看兄長意氣風發;看師妹輕易使出她多少年也學不會的靈技。

羨慕滋生出嫉妒,痛苦滋生出怨恨。

父親說他新收了一個徒弟,在八脈法陣一術有很高的天賦。

新來的師弟從未看過她一眼,總是和師兄師妹們走在一塊。

兩人在搖光院相遇,師弟連一聲招呼都沒有,甚至沒能記住她的名字;在父親的庭院練字時彼此無言,兄長和青櫻走來,他們便相談甚歡,只剩沉默的自己,插不進去一句話半個字。

【失去天賦的你,也就失去了一切。】

幻境中的時間流逝也無比真實,明栗已經在這裏度過了十多年,從幼年到長大,一直被人們忽視。

庭院中春光明媚,百花盛開,七院的師兄師姐們來找東野昀和陳晝,青櫻與周子息也跟上去,東野狩與其他院長站在門口說著話。